“神舟五號”、“神舟六號”、“神舟七號”……酒泉衛星發射中心一次次承擔著飛船的發射任務。酒泉衛星發射基地已隨之名聲大振。這里是我國最大的也是最早建立的衛星發射基地。而基地的第一任司令員孫繼先和酒泉衛星發射基地的創建有著太多的傳奇故事。就像一位老軍人說的:孫司令的傳說是提起來一串,放下去一堆……
從兵團司令到
“雜牌司令”
出任基地司令,對孫繼先來說實在是太突然了——
1957年深秋的一天下午,身為志愿軍第二十兵團代司令的孫繼先突然接到了志愿軍司令楊勇的電話,要他“馬上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坐火車回國,接受新任務”。
“什么任務?”孫繼先問。
“不知道。軍委剛來的電報,你抓緊時間準備,火車票已經給你買好啦!”
軍委調我回去干什么?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個頭緒。朝鮮局勢沒有什么新的變化,“新任務”可能與朝鮮前線關系不大……莫非臺灣海峽有戰事?那陣子蔣介石一直叫囂反攻大陸,會不會調我到福建前線?
孫繼先帶著滿腦子假設到了北京,一下火車,就見到來接站的人,來人說:請到總政治部肖華副主任的辦公室。
肖華見孫繼先來了,熱情地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他們是老熟人了,紅軍時就在一起工作過。
“老孫呀,軍委決定讓你回來,毛主席親自批準的,給你一個新任務!”肖華倒是開門見山。
“肖主任,你說什么任務吧!”
“籌建一個導彈試驗靶場!”
“什么?靶場?”孫繼先如入云霧之中。
肖華說:“是導彈靶場!美國一直吹噓,他們的兩顆原子彈使日本投降了。朝鮮戰爭期間,他們動不動就用原子彈嚇唬我們,利用核訛詐稱霸世界!雖然我們從來沒怕過這東西,戰略上一直在藐視它,但在戰術上我們必須重視它,只有盡快制造出我們自己的導彈、原子彈,才能打破美國的核壟斷,粉碎他們的核訛詐。世界已進入原子時代,美、蘇、英、法等國相繼都建立了自己的導彈(火箭)工業,如果我們落在后邊,就會被動挨打!”
孫繼先聽明白了。沉吟片刻,他說:“我是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對搞這么尖端的科技、這么重要的工作,我是一竅不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肖主任你知道,我一直是帶兵打仗的呀!”
肖華說:“軍委覺得你能勝任,才叫你從朝鮮回來。聶帥還要和你談。”
第二天,張愛萍將軍把孫繼先邀到辦公室見面,簡要地交代了一下任務,就帶他到了聶榮臻元帥家里。聶帥將中央的部署和決定向他作了傳達,并語重心長地說:“這可不是當年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不是強渡大渡河!這是尖端科學!是要下一番苦工夫才能攀登上去的。我們現在就是要走科技事業的長征路,要爬尖端科學的雪山,渡新時期的大渡河!這是關系軍隊和國家未來發展前途的大事,這個重要任務,對我們是一次新的考驗,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完成好這個任務。”
孫繼先一直是帶兵打仗的人,戰爭年代,首長交代任務他從未退縮過。而現在,面臨的任務畢竟不是打仗,而是攀登科技高峰,這不是僅僅依靠一般的智慧和勇氣能解決的問題。因此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回答“堅決完成任務”,而是默默地點了點頭。這在孫繼先的軍人生涯中是不多見的。他在了解了我國初創時期的導彈、火箭事業的有關情況后更加感到這件任務非同小可。他再次找到肖華,把心里話和盤托出。
肖華拍拍孫繼先的肩膀,說:“我知道你有些為難之處,事關重大,心里沒底嘛,可以邊干邊學嘛!過去我們打仗,不也是邊打邊學會的嗎?叫你干你就干,趕著鴨子上架也得干!我看你一定能干好!”
……
就這樣,在毫無思想準備、沒有任何退縮余地的情況下,孫繼先來到了這個最初叫“靶場籌備處”,別名“炮兵營房工程建筑部”的地方。
很快,在北京市東直門外左家莊設了個辦事處,有陸軍、海軍、空軍、炮兵、裝甲兵、工程兵、雷達兵、電話兵、衛生兵、文藝兵等著裝五花八門的人進出。當地老百姓經常好奇地詢問:“你們到底是什么部隊呀,怎么什么樣的軍裝都穿呢?”
有一天,孫繼先來到這里,正碰上有老百姓在問一個戰士,戰士說:“我們是雜牌軍!”
孫繼先自嘲道:“我從正經的兵團司令成了雜牌司令了!”
“干在戈壁灘,埋在青山頭”
孫繼先最初對基地建在酒泉附近并不十分贊同。晚年他還說:“把基地建在這里并非最佳選擇。”
導彈試驗靶場的架子搭起來了,地點選定在哪里?
統帥部責成聶榮臻元帥組織導彈試驗靶場勘察小組。成員有聶帥秘書安東、炮兵司令員陳錫聯、工程兵司令員陳士榘、總參作戰部部長王尚榮、總后裝備部部長萬毅、二十兵團司令員孫繼先以及海軍和空軍的有關領導。
1958年年初,在料峭的寒風中,勘察小組乘坐的專機從北京出發,先向北到東三省,再飛內蒙古坦蕩的草原,到寧夏、甘肅、新疆的無垠沙漠,后又從上海至青島一線的海灘,飛到大西南崇山峻嶺……他們幾乎飛遍了祖國的天涯海角。
飛機在河套以西銀川市附近盤旋,孫繼先看到,這里背靠有糧倉之稱的“銀川”,有生命之源黃河水,有可用于建立發射基地的山嶺和荒灘。飛機在一片荒灘上降落了。勘察小組經過實地勘察,認為這是合適建場的地點。
回到北京后,蘇聯專家卻認為,這里的地域還不夠寬闊,地質條件還不理想……
又經過幾天的尋找,勘察小組又選了內蒙古自治區的額濟納旗(位于甘肅酒泉附近)的一塊地方。這里地域開闊,有足夠的建場面積。
蘇聯專家認為后一個地點好,孫繼先等人認為銀川附近好。兩種意見分歧嚴重。孰是孰非,很難說得清楚。孫繼先認為額濟納旗不僅交通不便,而且生存條件太差,增加了大量本來可以減少的人力、物力、財力和精力的消耗;從戰略角度看,這里離邊境太近,又是一片開闊的平地,無險可守,機械化部隊只要兩小時行程就可到達這里……
軍委經過多方考慮,最后還是采納了蘇聯專家意見,決定定點額濟納旗地區。
自己雖然有不同意見,但軍委作了決策,就要無條件地執行。在漫長的戰爭年代,孫繼先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和作風。此次定點,軍委決定后,他再沒有說過二話。只是當他離休后,聽說基地的家屬孩子上學等問題還是不能很好解決的時候,他說過,要是把點定在銀川附近就沒有這問題了。
他第一次來到了戈壁灘,真正見識了“風吹石頭跑,遍地不長草,天空飛鳥絕,大雁不落腳”的景象。同行的人都在罵這里的條件惡劣,孫繼先低頭不說話。
在額濟納旗政府所在地“青山頭”,他開口說話了,指著一片綠蔭問:“這里為什么是綠的?”
同行的人告訴他,祁連山融化的雪水從較深的地層流經這里滲了出來,使這座孤零零的小山頭披上了綠裝。
他沉思良久,說:“這叫我想起在南京軍事學院時劉伯承元帥提出的口號:‘干在石頭城,埋在紫金山!’我今天也提一個口號——干在戈壁灘,埋在青山頭!”
——他百年之后,家人遵照他的遺愿,把他的骨灰埋在了“青山頭”一側的烈士陵園。
“伸手派”
孫繼先曾經和人們說起基地初創時的情況,說:“我那時是一個光桿司令,既沒有政委,又沒有副司令,那叫‘伸手派’,要人,要錢,要設備。為要人,我幾乎踏破了總干部部的門檻。要了政委,要了副司令,要了各部的部長……”
在孫繼先受命組建導彈實驗基地任務時,國防部成立了一個“五部”。部長萬毅負責二十基地的管理工作。孫繼先去萬毅部長那里“匯報”,萬部長心知肚明,說:“你找我,是要人要錢。我既不管人又不管錢,我到哪里去弄啊?你要人,就直接去總政治部要,要錢嘛,恐怕找總長也不行,總長拿不出那么多錢,只能去找總理了!”
孫繼先又到羅瑞卿那里“匯報”,羅總長倒干脆,說:“我們一起去找總理吧!”
總理對發展我國的導彈事業非常重視。在經濟狀況相當緊張的情況下一下子批了五個億,主要用于基地的基本建設,包括修專線鐵路、軍用公路和全部設備的安裝費用等 (這里不包括購買蘇聯設備的費用,購設備屬國家大項目,是由基地報計劃,由外貿部出錢購買)。當時,周總理、羅總長用了很大精力親自抓基地建設,國家有再大的困難,也要保證基地的建設。特別是周總理,頻繁召見孫繼先,詢問基地建設的進度。
在孫繼先看來,一切事情都是人干的。因此,在基地創建初期,他用了大量的精力來“要人”。總干部部對孫繼先提名的干部,在嚴格政審的前提下,基本上是開綠燈的。原空三軍政委栗在山被孫繼光要來了,而且破格從正軍提拔為正兵團,被任命為基地第一任政委。廣州軍區參謀處處長李富澤不想來,也被他拉來當了副司令。接著來了批立志留在戈壁灘、獻身祖國科研事業的年輕大學生。
除了軍事技術人員外,必須根據專家的要求選調專業人才。蘇聯專家提出需要調進一些懂得光學的人才,如果實在沒有,調一些會照相的人也行。為此,孫繼先曾從北京的八一電影制片廠和上海、東北等地選調了一批專門照相的人;這些人經過自學努力,后來為進行導彈實驗,在拍片、觀測等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為蘇聯專家選調西餐廚師,著實讓孫繼先費了一番腦筋。蘇聯專家吃不慣中餐,只能吃西餐,而且是十分挑剔的西餐。孫繼先派人到上海、天津、哈爾濱、齊齊哈爾等地選調。然而,在20世紀50年代,找個西餐廚師很不容易,找個年輕的西餐廚師就更困難了。孫繼先對李富澤說:“你親自出馬,無論如何也要找幾個好的西餐廚師來。”
李富澤先跑到北京,闖到北京市一位副市長的家里,想從北京的大飯店里“摳”出兩個西餐高級廚師來,“兩三個就行”。副市長說:“實在對不起,我們的外事任務更重,西餐廚師還不夠呢!”李富澤吃了閉門羹,出門去了火車站,連夜乘火車趕往哈爾濱。這里的市委書記是他的老戰友。李富澤連求帶賴,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市委書記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忍痛割愛給了他四個西餐廚師。
……
那時一進入基地,就幾乎與世隔絕。寫信、與朋友交往都不允許泄露基地的情況,通信地址一律用代號蘭州市×××信箱。孫繼先本人在戈壁灘工作期間,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過面,國外情報機構尋不到他的蹤跡,便說:“此人下落不明。”他的家人雖知他在西北工作,但誰也不知具體在什么地點、干什么具體工作,更沒有一個親屬跟他去過一次基地。
用北京建人民大會堂的材料,建西北的
人民大會堂
基地初創時期,孫繼先和他的戰友們經歷了怎樣的困難和洗禮,是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二十基地的老人,多次向我敘述起他們如何被攝氏四十度以上的氣溫蒸烤,如何被鋪天蓋地的沙暴掩埋,如何被第一次喝到人血的蚊蟲叮咬,如何被嚴寒和饑渴折磨……
有一次,孫繼先聽說北京建人民大會堂剩下些下腳料,便說:“總理,能不能把這些下腳料給了我們?”
總理說:“你要它干什么?”
“我們在那里安家,想建個基地禮堂。”
總理說:“好哇,批給你們。”
不久,這批材料運抵“東風”(基地所在地名)。孫繼先專為此事開了一個會。他說:“我向總理要來了建人民大會堂的材料,我們在基地建一個禮堂,要一流的設計,一流的施工質量。再過三十年也不落后。”
因此,人們說孫繼先要建西北的人民大會堂。他說:“就是要有人民大會堂的質量。”
不久,一座漂亮的禮堂拔地而起,在當時的西北地區首屈一指,堪稱建筑精品。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在西北仍屬先進之列。可惜,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把這座禮堂的頂蓋和木質結構化為灰燼,但它的地基和四壁卻完好無損,人們在原基礎上又重建了一座禮堂。可見,當年的設計水平、施工能力和建筑質量是多么優秀。
和陳士榘上將“叫板”
1960年夏,基地早期基建工程的任務完成后,工程兵司令員陳士榘想到自己的部隊連個像樣的營房都沒有,就下令,撤離基地的工程兵,將剩余建材全部帶走。
就在他們裝車的時候,二十基地的官兵報告了孫繼先。
孫繼先把副司令員李富澤找來,說:“他們要把東西都拉走?”
李富澤說:“東西是二十基地的,不是他工程兵的,拉走,沒門!”
孫繼先說:“你立即去把‘東風’至清水的軍用鐵路線給封了。”
李富澤指揮重兵,攔住運料軍列。雙方形成僵局。陳士榘一個電話打到副總參謀長楊成武上將那里,說二十基地攔他們的車,楊成武把電話打到孫繼先那里問情況。結果陳士榘、孫繼先各說各的理,互不相讓。
最后,楊副總長說:“兩個兄弟部隊總不能打起來吧?這樣吧,孫繼先你先放行,再解決爭議。”
孫繼先不服,說:“楊副總長,服從命令可以,這事情怎么解決?”
“總部立即派人調查。”
孫繼先下令撤走了部隊。陳士榘急忙將部下拍攝的大批反映工程兵指戰員在極其艱苦條件下工作和生活的照片,帶到了總部首長那里,要求總部首長允許將二十基地基建“剩料”撥給工程兵建營房。
“官司”打到總參謀長羅瑞卿那里,決定讓陳士榘將“剩料”原數退還二十基地,并十分嚴厲地說:“國家供給二十基地的建材是不允許隨便挪用的,本來運進去就不容易,又把它運出來,下—步二十基地的建設怎么搞!如果陳士榘執意不退還這些‘剩料’,那他就是竊國大盜!”
最后,陳士榘如數退還了“剩料”,了結了這場糾紛。
其實,陳士榘和孫繼先的私人感情一直很好,陳司令員很贊賞戰爭年代自己手下的這員戰將,孫司令員也一貫敬重這位身經百戰的老上級。這個時候,他們沒有為了自己個人的利益而鬧別扭,而是為國家、為士兵的利益發生爭執的。事后,他們言歸于好,友誼長存。
只是孫繼先去世后,陳士榘對孫繼先的兒子說:你父親什么都好,就是脾氣大!
“兔司令”
當年在中央新聞電影制片廠拍了一部科教片,描述了一個農村姑娘用放養的辦法養雞,既節約飼料,又能多下蛋,這個姑娘只要一吹哨子,漫山遍野的雞就跑了過來,人稱這位姑娘為“雞司令”。孫繼先看后產生聯想:這戈壁灘到處都是兔子能吃的沙棗樹和駱駝刺,兔子繁殖力那么強,何不從幼兔開始吹哨放養,如能成功,既節省了喂兔的菜,又增加了兔肉產量,何樂而不為呢?他指示后勤部門試一下放養喂兔的方法。后勤的同志說:兔子與雞的本性不同,一吹哨就會嚇跑的,根本搞不成“兔司令”。孫繼先說:“你不試怎么知道不行?”人們只好去試驗,他也參加這種試驗。結果顯然是失敗的,但他的良苦用心和急迫心情誰能不理解呢?
紅箭騰空
1960年4月2日,孫繼先司令員、栗在山政委向基地參試官兵下達了101任務第一號命令。正在這時,蘇聯專家以“中國生產的液氧不合格”為由,不讓我們用自己的液氧發射導彈。
按中蘇國防科技協定,蘇方應派專家到中國傳授發射技術。當時,我國尚缺乏液氧推進劑的生產技術,蘭州一家化工廠在缺乏資料的情況下,依靠科技人員和工人研究生產出了我國自己的液氧推進劑,經化驗,完全合格。當時的專家組長契爾闊夫卻借口要回國復核化驗結果,硬是拖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最后,他們的回答是:“你們的燃料不合格!”
孫繼先要求他履行合同,幫助解決技術問題,他卻說:“這是國家之間的事,有個責任問題,我們不便插手。”
孫繼先拍了桌子,說:“有責任,我們承擔,你不必擔心!”
契爾闊夫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表示:“非常遺憾,這是我們上級的指示,我們不能違抗。”
當國產液氧從蘭州運到基地時,契爾闊夫儼然以經驗豐富的科學家口氣勸阻中國人不要用這些燃料,否則會釀成難以挽回的后果。同時,他一再表示:“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一向最講信譽,由蘇聯生產的液氧一定按合同準時運到!”
就這樣,我國自行研制的后來被證明是十分合格的價值一百五十萬元人民幣的整車箱燃料白白地倒進了沙海,燃起了熊熊大火,中國人民的心血就這樣簡單地化成了煙云……在場的官兵,許多人都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契爾闊夫“講信譽”的話說完沒多久,蘇聯國防部就給中國國防部發來了電報:“因西伯利亞液氧廠發生不可抗拒的事故,不能履行合同。”
顯然,蘇聯政府是沒有誠意的!孫繼先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和栗在山代表二十基地全體官兵上書軍委,強烈要求用自己的液氧發射火箭。
為此,周總理在紫光閣主持召開了一次高級軍事會議,彭德懷元帥、聶榮臻元帥和國防科委的領導同志參加了會議。會上,聶帥明確指出:蘇聯停止燃料供應,絕不是技術上的原因,而是政治上的原因!彭老總說:赫禿子欺人太甚,我們中國人不是隨便讓人捏的。最后,周總理說:二十基地的指戰員們一致要求用國產燃料,他們自己檢驗這些燃料是合格的,我同意他們的意見。同志們的意見怎樣?與會者一致表示同意。總理在基地打來的報告上親筆批了二字:同意。
紫光閣高級軍事會議結束后,周總理招招手說:“孫繼先你留下。”
總理問孫繼先:“你坦率地回答我,第一次發射地對地導彈,你有多大把握?”
孫繼先說了四五條天時、地利、人和等完全有把握的依據,但還是回答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總理又問:“那百分之二十呢?”
“因為是第一次,缺乏經驗。”
總理對這樣的回答很滿意,說:“不錯,萬事開頭難。這件事我們過去沒干過,一定要認真細致,穩妥可靠,爭取勝利。你們就大膽放手干吧。”
會后,張愛萍經過在二十基地實地考察后,向軍委寫報告,建議在9月9日到15日期間,選擇時機進行發射試驗。
轉眼間到了8月,蘇聯單方面撕毀合同,撤走專家,斷絕援助。“老大哥”終于露出了真面目,他們一下子停止了對我國提供的一百多個援助項目,使我們的導彈試驗部隊面臨著最艱難、最嚴峻的時刻:剛剛建起來的火箭發射場,有許多儀器和設備將被擱置沙海之中;不少設施建了半截,被迫停了下來;主要技術資料和圖紙全被蘇聯專家帶走……
然而,二十基地的創業者們以加倍的努力來克服這些困難,他們決心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導彈發射試驗任務!由于準備充分,1960年9月3日,羅瑞卿總長親自批準了P/2地對地導彈的發射計劃。
9月10日清晨,孫繼先繞首區三號發射場轉了三圈,他要從最壞的方面做好準備!他又來到了消防隊,作了試射前最后一次檢查……
7時42分,點火按鈕啟動,伴著一陣震撼大地的轟鳴和尾部燃燒的火光,導彈騰空而起,七分鐘后,準確地擊中了安西彈著點的目標。成功了!在蘇聯專家撤走后十七天,二十基地用自己的液氧,成功地發射了第一枚地對地導彈。
地對地導彈試驗部呂琳部長迅速將參試人員集合在發射場上,孫繼先用洪亮的聲音自豪地宣布:“蘇聯專家撤走后僅十七天,我們在沒有任何經驗可提供借鑒的情況下,依靠自力更生,發憤圖強,用國產推進劑,成功地發射了第一枚地對地戰略導彈。這說明我們的基地有能力完成新武器的發射試驗任務!參加這次任務的所有單位的人員都付出了辛勤勞動,我代表基地黨委和領導向全體參試單位和參試人員表示熱烈祝賀和衷心感謝!”
第一枚使用國產燃料發射地對地導彈試驗成功后,整個二十基地又立即投入了第一枚國產地對地導彈發射試驗前的緊張準備工作。
一天晚上,孫繼先接到了周總理的電話。總理說:“錢學森同志要親臨發射現場進行技術指導,我們的國寶——錢學森同志就交給你啦,你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
孫繼先知道,蘇聯在進行火箭發射試驗時,曾經有過幾次液氧爆炸事故的教訓。其中一次竟然死了一個元帥、兩個上將和幾個中將,共死了十七名將軍。這回我國第一次用自己生產的液氧發射國產的地對地導彈,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1960年11月4日,聶帥和錢學森同機飛抵二十基地。在孫繼先等基地領導人的陪同下,他們視察了技術陣地和發射場,在詢問了每一個關鍵性的細節后,聶帥十分關切地問道:“能不能準時發射?”
“不會推遲!”孫司令員回答。
錢學森又提醒道:只有搞好預測,才能避免失敗,因為這是科學。
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孫繼先已組織過多次檢測工作,對這次發射試驗,他早就胸有成竹了!
11月5日晨,撤離場區的警報器響了,孫司令員陪同聶帥、錢學森等進入了敖包山指揮所……
“三十分鐘準備!”
“十分鐘準備!”
“一分鐘準備!”
“點火!”
“隆隆”的巨響,震撼著荒原。我國自己生產的第一枚地對地導彈“東風1號”在滾滾氣浪中騰空而起,飛向大漠深處。幾分鐘后,導彈在預定彈著區爆炸,騰起沖天的煙柱!
“成功啦!”“成功啦!”基地沉浸在一片歡呼聲中。
聶帥緊緊握著孫繼先的手,激動地說:“我們成功了,謝謝你,感謝基地,感謝全體參射人員。你們為祖國爭了光,爭了氣……這是我軍軍事裝備史上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從此以后我們有了自己的導彈!”■
(責任編輯/陳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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