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創文字作為少數民族文化領域的一部分,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及全球化的沖擊,面臨著來自國家整合與文化多樣性、文化傳承與現代化、普通話教學與民族語文教學之間如何選擇的問題。在此背景下,應立足于尊重各民族間文化差異,尊重語言文字多樣性,堅持多元文化教育、多元文化整合教育與一體化的和諧發展。
【關鍵詞】新創文字;沖突論視角;雙語教育;文化多樣性
【作 者】馬效義,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博士后。北京,100875
【中圖分類號】H2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08)03-0019-007
Diversity of Language and Written Language and Bilingual Education for Ethnic Minorities in the Process of Modernization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of New-created Writing System in Conflict Theory
Ma Xiaoyi
Abstract:With the quick development of modernization and impact of globalization,new-created writing system for ethnic minorities is facing conflict from national integration and culture diversity,culture convey and modernization,Chinese teaching and ethnic language teaching etc. It is better choice to respect culture difference,language and written languages diversity,and remain the harmonious development among multi-culture education,multi-culture integration education.
Key words:new-created writing system,conflict theory,bilingual education,culture diversity
20世紀50年代,中央政府為貫徹實施馬列主義民族平等理論和政策,保障各民族享有平等的權利和自由,同時也為了滿足少數民族的實際需求,根據“自擇自愿”的原則,在大規模的語言調查的基礎上,幫助12個民族創制了十幾種拼音文字:壯文、布依文、侗文、黎文、佤文、載佤文、傈僳文、納西文、哈尼文(2種)、黔東苗文、湘西苗文、川黔滇苗文等。其中,只有壯文經國務院批準推行,其余文字均經國家民委批準試驗推行。少數民族新創文字的創制、使用和推廣自上世紀50年代到目前為止,經歷了半個世紀的歷史。新創文字是在特定的歷史和政治背景下創制和實施的,被賦予了濃厚的政治意義,回應了當時各族人民當家作主實現各個領域平等的需求,也是中國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想的意識形態的體現。但是隨著全球化和經濟一體化,以及傳統的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這一特殊環境下,新創文字作為少數民族文化領域的一部分,是否能經受來自全球一體化以及主流文化的沖擊,在宏觀上如何應對國家整合與民族文化多樣性,如何處理少數民族傳統文化與現代化的問題;在微觀上,如何處理少數民族地區雙語教學的問題,諸如在教學內容、課程設置、教材編寫、教學語言和教學方式等方面上的一系列問題。筆者借用沖突論的視角對上述問題嘗試給予分析與闡釋。
一、沖突論視角的理論依據與闡釋
從沖突論的視角看,文化之所以存在是由于它保護或促進了某一社會集團的利益。這一視角的基本假設是,一個社會存在著,或者說也許存在著許多相互沖突的文化要素,不同的文化要素代表著不同利益群體或社會階級的利益。通過這一視角,社會學家試圖發現哪個集團支持哪種觀念和價值觀,并試圖弄清楚原因。這種沖突論視角的核心概念是意識形態——指某一階段、群體或其他社會部分在其他群體為爭奪特權與統治的斗爭中,為使自己的利益合法化或正當化的一套文化信念。當各個文化特征相互之間具有邏輯上的一致性時,我們說這個文化體現了很高程度的文化整合。但是,各文化要素之間也可能是相互矛盾的。也就是說,它們在邏輯上可能不一致。社會學家有時把這種人們所信奉的觀念和實際行為之間的沖突,稱為理想文化和現實文化之間的沖突。文化矛盾也可能在另一種情況下發生,如外來文化的某些要素與本土文化部分要素之間的沖突。當這種沖突發生時,作為接收一方社會的成員往往會對改變中的價值觀和規范持有一種矛盾的心情。文化要素間也可以是既不一致,也不矛盾,而是一種中立的關系。[1]
沖突現象無論是社會層面還是文化層面都普遍客觀存在著。這種沖突的出現可能是由于社會文化的變遷引起結構的失衡,也可能是由于不同文化上的差異、資源利益分配、價值規范等方面的差異引起的,沖突是不可避免的。
二、國家整合與民族文化多樣性的兩難困境
美國教育社會學家Michael W. Apple認為教育其實并不是中立的,教育、課程、教科書實際上都受到國家意識形態的影響。[2]教育具有上層建筑的性質,任何國家的教育都是受國家意識形態的影響,為維護國家體制服務的。教育是宣傳一定政黨的政治綱領、方針、路線和政策的基本手段。滕星教授認為,“中國民族教育的根本目的是提高少數民族整體文化水平,共享現代化的成果,實現民族平等、民族共同繁榮、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目標。任何社會的教育都具備社會整合的功能,通過國家的教育體系向公民灌輸包括道德教育、政治教育等思想體系,使社會實現整合。”[3]
1.國家整合中的少數民族學校教育
國家在少數民族學校教育中的整合主要表現在多方面,首先是在教育教學指導思想方面的統一,必須在國家意識形態領域下統一教育思想和政治思想,這主要體現在教材內容的選編上,教學大綱的指導上,考試內容傾向上。譬如,早在1959年,中央規定少數民族文字教材的編譯必須以黨和國家的教育方針為指導思想,在教材的政治內容上要用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和愛國主義的思想教育學生。國家教育在教學內容上的整合,更多的是從政治意識形態上保持統一政治思想,統一教育思想。
其次,少數民族學校教育中普通話和英語的普遍推廣與普及使用,對少數民族雙語教學產生了一定的沖擊和影響。國家漢語辦公室、國家語委在教育領域包括在少數民族地區學校教育領域大力推廣普通話,將普通話教學作為衡量教學質量和教師素質的標準之一,并對教師普通話的水平進行測試與評估,依此作為教師資格上崗的要求之一。另外,地方教育部門嚴格執行相關政策文件的要求,大力在少數民族地區推廣普通話教學;云南省對教師也有具體規定,尤其是語文教師,必須達到普通話二級甲等水平才具備上崗資格。
另外,教育具有篩選、分層完成向上流動的功能,更為現實的是,因種種條件制約更多的少數民族學生不能通過國家的學校教育完成向上流動進入社會的上層,而將面臨著選擇在社區如何生存的問題,但是國家主義過度強調主流社會的知識技能,教育領域內的國家整合往往忽視少數民族地區特色的地方性知識和社區生存技能的培養,忽視個人生存與社區發展的契合,結果容易產生造就大批文化邊緣人。
2.理想主義意識形態下的少數民族語言文字多樣性的保留
首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對待多元文化的核心理念是提倡語言文字多元化,尊重少數民族文化的差異性,鼓勵用母語或少數民族語教學。
其次,我國的民族理論和政策及其相關法律和法規對少數民族語言文字多樣性的保留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確保了少數民族文字的合法性地位。從《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到《憲法》、《民族區域自治法》、《義務教育法》、《教育法》、《掃盲條例》以及國家的有關文件,對民族語文工作的方針、政策和措施都有明確的規定。1949年9月29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通過的《共同綱領》第53條規定:“各少數民族均有發展其語言文字,保持或改革其風俗及宗教信仰的自由”。《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總綱第四條中規定:“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這是中國民族語文工作的總方針和根本政策。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族區域自治法》第十條規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機關保障本地方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第三十七條規定:“招收少數民族學生為主的學校,有條件的應當采用少數民族文字的課本,并用少數民族語言講課;根據情況從小學低年級或者高年級起開設漢語文課程,推廣全國通用的普通話和規范漢字。”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第六條中規定:“招收少數民族學生為主的學校,可以用少數民族通用的語言文字教學。”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第十二條規定:“漢語言文字為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的基本教學語言文字。少數民族學生為主的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可以使用本民族或者當地民族通用的語言文字進行教學。”各民族自治地方在制定自治條例和其他的政策、法規中又進一步作了相應的規定。[4]
可見,在對待少數民族語言文字的問題上,尊重少數民族實現本民族語言文字的權利和自由,尊重語言文字多樣性已經在國際上達成共識,在法律法規上得到保證。
3.正確認識和對待國家整合和文化多樣性的關系
首先,我們不能過度強調民族文化多樣性而不顧國家整合的力量,應認識到國家整合也是社會發展的必要手段,可以推動社會的進步和民族的發展,實現共享現代化進程中的資源與成果等。教育就是實現國家整合的重要手段,通過學校教育的力量實現在政治意識形態范圍內的國家認同和民族認同。
其次,我們也不能過度強調國家的整合,而忽視少數民族文化與主流文化的差異性和少數民族文化發展的長遠利益。在實踐上推廣普通話、順應融入主流社會、縮小同主流民族文化發展的差距的同時,還應充分考慮到少數民族的民族情感和認同。只要民族存在,民族認同就會存在;只是認同有時表現較強,有時表現較弱,所以這時的民族認同就是少數民族文化得以傳承與發展的潛在力量。
2004年人類學發展報告《當今多樣化世界中的文化自由》在闡述文化多樣性和國家整合的關系時指出,多元文化政策不僅是一種理想狀態,在實踐上也是可行和必要的。調查顯示,各國并不需要在民族統一和文化多樣性之間做出選擇,二者可以而且通常可以同時存在。在多樣性與國家統一之間不存在取舍,多元文化政策是一個建立多樣且團結統一國家的方法。[5]
三、生存和情感——少數民族的兩難選擇
21世紀,地球村的人們在做兩件事情:一是在挽救瀕將消失的語言、文字與文化;二是則竭力試圖在全村推行他們所謂的一種“高級”的語言與文化。[6]
語言對一個民族來說具有雙重價值:一種是實用價值或生存價值,即語言的使用價值;另一種是情感價值,即本民族人對語言所傾注的民族感情。在實用價值和情感價值發生沖突時,多數人往往選擇了語言的實用價值,放棄了情感價值。但是人類社會也在千方百計地呼吁保存即將消失的民族語言,呼吁要保存文化多樣性。有著新創文字的少數民族陷入了文化選擇的兩難困境,是追求生存的需求,提高生活質量更重要,還是迎合語言文化多樣性的呼吁對他們更重要。對此問題,著名語言專家戴慶廈教授認為,“現代化的發展對少數民族文化的保留,是一種威脅,但語言競爭不可避免,承認競爭,不等于民族矛盾,出現了弱勢語言和強勢語言,多民族國家里語言也要講和諧。”(注:源自筆者的訪談摘錄)
對于少數民族的生存選擇和文化選擇誰更重要的問題,是和少數民族本身的需求分不開的。美國著名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把人的需要由低到高依次歸納為五個階層,分別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價值實現的需要;其中生理需要是人類本能的最基本的需要,這種需要包括衣食住行及延續種族的需要等;并且指出,人在某一時期,只有一種需要占主導地位,其它需要則處于從屬地位。
以筆者調查的居住云南山區的哈尼、傈僳和納西族為例,他們所處的地理、生態、經濟環境條件決定生存需要仍是目前主要的矛盾,生存問題、經濟問題仍困擾著邊疆山區民族的發展。怒江州教育局副局長感慨當地的教育,“這些邊疆的老百姓,身居大山里,自己的溫飽問題都沒有解決,他們哪有心思搞教育。”
另一方面,擺在少數民族眼前特別現實的問題是,如果不能熟練地掌握較廣泛使用的通用語言,如漢語普通話或國際語言如英語,可能會嚴重妨礙個人的升學或就業機會。所以說對少數民族本身而言,他們更為關注的是滿足眼前的實際需要和利益。
四、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保留與現代化的兩難選擇
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普遍存在的事實和現實:凡是現代化發展得快的地方,傳統文化消失的也快;而現代文明沒有沖擊的地方,傳統文化保持得就比較完整。一個民族既要生存和發展,同時也要保留和傳承本民族的傳統文化,如何處理好兩者的矛盾,做到二者兼顧,這就涉及到了現代化和傳統文化的關系問題。
我們一方面在政治上保護了少數民族應該享受的平等權利,但在經濟領域能否保證他們平等發展,如何加快少數民族地區經濟發展,如何縮小少數民族地區和全國的差距,這也是很現實的問題。西部大開發給少數民族帶來了發展的契機,少數民族也需要現代化,但是進入現代化的前提是保持同主流民族的同質性,在融入主流社會的同時,語言文字和文化方面可能會出現文化涵化、融合、甚至被同化的現象。少數民族新創文字在此進程中究竟能發揮多大的價值和意義,對不同群體可能帶來的意義不同,應該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尋求問題的解決辦法和答案。少數民族在向現代化的進程中,出現了不可回避的文化沖突和文化困惑:
1.文化多樣性與少數民族文化傳承的關系
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中哪些需要保留?哪些是順其自然的發展,接受優勝劣汰的命運?哪些需要政府參與、制定相關政策和措施積極引導對其進行保留或保護?在多民族國家,我們要像保護生物多樣性一樣保持文化的多樣性;但是各個領域中少數民族文化保護的核心是什么?什么樣的發展對少數民族來說算是好的發展,在保護少數民族文化同時,應該如何尊重少數民族的主體性?
2.少數民族地區的發展與進入現代化的問題
少數民族的實際需求是什么,是積極捍衛傳統還是主動選擇進入現代化?我們有沒有權力替他們做出選擇,有沒有權力為了少數民族傳統的捍衛而阻止他們選擇現代化?哪種文化更能給他們帶來實際的利益,給他們的生活一個美好的未來?傳統文化的保留一定會阻止他們進入現代化嗎,現代化的進程一定會破壞傳統文化的保留嗎?二者是不是矛盾的?
3.文字、民族與文化傳承之間的關系
文字是不是民族文化傳承的唯一載體?是民族進步與發展的唯一標志嗎?一個民族文化傳承是靠什么來完成,少數民族文化的傳承在新創文字的功能弱化時,是否可以變相通過其他形式來體現會更有生命力?比如,回族使用漢語言文字,用漢語言文字作為文化傳承載體之一,除了文字作為回族文化傳承載體外,伊斯蘭教也是回族文化得以傳承的重要形式。另外,還有滿族的滿文基本不用了,已經使用漢語言文字來代替;但是這兩個民族漢文化程度都比較高,民族同樣得到了進步和發展,民族文化的傳承都得以實現。
面對上述出現的問題,我們的研究視角和回答:首先,我們借助文化相對論的研究視角來審視現代化和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關系問題,文化相對論告訴我們,每種文化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充分的價值,都有其自身的獨創性,我們應該尊重每個民族的文化。文化相對主義的理念,并不意味著放棄批評而贊成或接受某一特殊人群的所思所為,而是意味著將文化行為放入具體的歷史、環境和社會中加以評估。[7]所以,各民族的文化多樣性和差異性在理論上得到了保證和捍衛,在現實中也得到了體現。另外,我們也可以理解為同質文化和異質文化的問題,人類文化在歷史的長河中經過幾千年的發展和積淀,必然凝聚著人類共同的文明和主流文化的內核。
其次,我們可以借助結構系統的視角來看待少數民族的傳統文化與的現代化問題,少數民族的傳統文化與主流民族的文化不是單獨存在的兩個整體,而是相融的,存在一個共同的結構系統中;另外,少數民族的文化也不是鐵板一塊,本身也存在著差異性和多樣性。中華民族的文化作為一個大系統,一個整體的社會結構,那么少數民族的文化就是作為子系統或子結構鑲嵌在大的系統和結構中,如果整體的系統能夠和諧運轉的話,那么二者的文化也容易出現整合,達到完美的發展。但是當少數民族文化與現代化在共同發展過程中發生沖突時,如果不能主動順利地調整自己的民族文化子系統適應現代化時,就很容易放棄現代化進程中的整合,選擇本民族文化的回歸。
那么,我們有沒有權力為了保存少數民族的傳統文化,而不要用先進的文化使他們發生變化;或是為了使他們現代化,而讓他們放棄本民族的傳統文化?對此問題,2004年人類學發展報告《當今多樣化世界中的文化自由》這樣闡述:“讓人們享有充分的文化表達權是一項重要的發展目標,人類發展的首要目的,就是讓人們過上他們所選擇的生活,并且向他們提供進行這種選擇的手段和機會。”[5]少數民族有文化選擇的權力,并且隨著社會的發展,作為社會子系統的少數民族傳統文化也在發生著變遷,為了更好適應生存和發展也會優化自身的系統,調整自身的結構。“文化是發展的,文化自由不應機械地捍衛傳統。文化不是一成不變的價值觀和習俗的集合。隨著現實的變化和思想的交流,人們質疑、調整并重新定義他們的價值觀和習俗,文化也從而不斷得到創新。”[5]這也就是說文化也是在動態的發展。
總之,我們在對待少數民族選擇現代化和傳統文化傳承問題上,首先應該有個宏觀的把握和對未來趨勢的預測,那就是全球化的變化趨勢是阻擋不了的,也會沖擊到少數民族地區的方方面面。我國絕大多數少數民族地區,長期以來一直是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和封閉的社會關系系統,當遇到多元文化和全球化的世界,封閉的文化的屏障終將被打破,少數民族的傳統文化也只有在不斷的競爭與創新中增強生命力和活力,只有在與外來文化接觸、交流、學習中吸收外來先進的文化要素,并不斷更新和豐富本民族文化才能有發展;因為現代化不會在一個完全封閉的文化系統和社會中發生。其次,我們應該充分尊重少數民族主體的愿望,給他們選擇的權利和發展的機會。
少數民族文化與現代化的關系反映在少數民族教育領域中,就是教學語言、教學內容,教學類型、教學目標等等的選擇。由于存在著民族差異、地域差異、語言文字差異等因素,所接受的教育在教育機會、教育過程和教育結果上均存在著不平等,所以在進入主流社會時必然面臨著不同等的競爭,能不能和主流社會的群體同享教育成果和教育優質資源?是否應該考慮在他們的生存圈里,生態環境里為他們創造更適宜他們生存和發展的教育條件?就是如何處理雙語教育和雙語教學的問題(有些地方甚至涉及到了三語教學),如何處理少數民族語言和漢語言教學的關系,如何處理少數民族語文和漢語文教學的問題,如何處理少數民族地方性知識和校本課程、鄉土教材等問題。
一方面,少數民族雙語教育的發展要借助本民族語作為進步和發展的載體,尤其是在中小學階段。筆者對哈尼、傈僳和納西族的小學雙語教學的調查結果表明:在目前階段,少數民族語言和漢語言雙語教學在小學低年級階段是必要的,而且是必須的,尤其是在偏遠封閉的山區和半山區的村級小學,借助本族語(母語)輔助教學是小學低年級向高年級階段成功過渡的最佳模式。小學低年級學生在剛剛脫離母語環境下,接受漢語文教學需要借助母語的傳統家庭文化資本,在母語文化資本的背景下,借助母語文化符號對漢文化作出初步的相對應的詮釋意義。“少數民族在學習、適應、掌握和利用現代化物質和文化資本的同時,一定要求助于自己的傳統文化,只是在現代化進程中,要對傳統文化的邊界、政治經濟的邊界、人格心理邊界作重新調整,以求得在國際文化、國內主流文化和本民族傳統文化之間的某種‘生態平衡”。[8]
另一方面,關于少數民族語文和漢語文教學的問題,在本論文研究中,主要關注的是哈尼、傈僳和納西族新創文字在現階段雙語文教學中的使用現狀,從調查結果看,三個民族的新創文字在逐漸退出雙語教學的講臺,因為各民族的語言文字存在著差異,一個民族不僅有一種民族文字——新創文字,還有歷史上存在的其他文字,諸如,納西族的東巴象形文字和傈僳族的老傈僳文。對少數民族文字在教育教學中的運用,也是有選擇性的。如,麗江的古城區和玉龍縣的小學教育正在將古老的納西族的東巴象形文字引入素質教學中,開發學生的智力,用于學生的繪畫和音樂等藝術教育教學中。
另外,過渡型的雙語言教學中的民族語輔助教學應該持續到何時也是值得探討的問題,我們也要從長遠的眼光和雙語教學的功能來看待這個問題,要尊重少數民族地區各民族的實際情況和實際需求,尊重他們的民族情感;另一方面也要看到雙語教育在文化傳承中發揮的重要功能。
最后,少數民族傳統文化的傳承和保護是要靠學校教育來完成的,因為教育對文化具有一定的選擇功能和再生產功能等。龍藜“對我國少數民族教育的文化傳承功能的思考”一文中指出,“教育的功能不僅是知識與技能的傳授,也是培養社會文化與價值觀念和傳承本民族優秀歷史文化傳統的過程。沒有民族神話傳說,沒有民族節日慶典,沒有民族服飾禮儀,沒有民族歷史傳統,這種缺乏民族文化教育的學校教育正在使越來越多的少數民族學生疏離自己的民族傳統”。
在少數民族邊疆地區,全國大一統的統編教材和教學內容也在面臨著來自地方性教材或鄉土教材的開發、地方性課程或校本課程的設置等多種教學方式相結合的挑戰。不同民族認識到了民族間的差異、地域間的差異、文化內容的差異,不滿足于全國統編式的教學,認識到了本民族文化中適宜通過學校教育傳承,同時又有利于學生的個體發展的部分。根據當地的民族文化特色、經濟文化類型、人文地理、生態環境等來加強地方性課程、校本課程、鄉土教材的開發。比如,麗江古城區和玉龍縣小學九年義務教育正在使用三種教材:全國統編教材、云南省地方性教材、麗江地區九年義務教育統編教材(音樂、美術),后者主要作為輔助用于開設音樂、美術、舞蹈等藝術課程。
在處理和協調漢語文和少數民族語文關系的問題上,民族語文和漢語文的使用和發展客觀上處于不平衡的水平,對于少數民族的社會語文生活需求來說,必須兼顧兩方面,即既要保障他們使用和發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又要幫助他們學習和使用國家通用語言文字,這兩方面的任務是相輔相承、不可或缺的。[9]20世紀90年代后,少數民族地區普遍開放,一味強調民族語文是不現實的,這是大勢所趨。
一個民族傳統文化的保護與發展與本民族的經濟發展是一對既存在著矛盾又互相促進的關系。發展本民族經濟,往往會間接導致本民族傳統文化的丟失或以犧牲本民族文化為代價,但是在多數情況下,二者的關系是相互促進的。一個民族的文化發展了,可以為本民族的經濟發展提供文化品牌效應和智力支持,同時,豐富多彩的少數民族文化本身就孕育了可以開發利用的資源;另一方面,經濟的發展會促進和拉動民族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如哀牢山下的哈尼的梯田文化,已申報為世界非物質文化保護遺產,哈尼的十月年“長街宴”已被上海大世界吉尼斯總部授予“最長的宴席”;為更多的人認識哈尼族打開了交流的窗口。麗江的東巴文化也已申報為世界非物質文化保護遺產,發展和帶動了麗江的旅游和經濟的發展。
五、多元文化教育、多元文化整合教育與一體化的和諧發展
我們還應該看到沖突能促進社會文化變遷和文化整合、推動社會進步的一面,沖突的出現能更加促進社會向和諧的方向發展,更能促進社會由不均衡、不平等向均衡與平等方向發展。
文化多樣性已經成為政治和法律的現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多樣性宣言》第一條稱:“文化多樣性對人類來講就像生物多樣性對大自然那樣必不可少。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多樣性是人類的共同遺產,應當從當代人和子孫后代的利益考慮予以承認和肯定。”(2004年人類學發展報告)但是世界多數多民族國家都存在這樣一個事實:一些少數民族為了適應現代化主流社會的發展而開始逐漸向主體民族融合,而在這一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少數民族傳統文化被遺棄而逐漸被主流文化所整合的現象。如,在新西蘭,毛利人40多個部落中,有2/3以上的移居城市,他們大多使用英語,而且采用了西方的生活方式。“全球化總是給我們這樣的印象,即以去本土文化為代價;同時也傳遞給我們這樣的信念;本土是落后的、傳統的,全球化是文明社會的擴展。這樣提法的理論基礎是根據“文化中心論”。全球化對于地方性文化的破壞和碎化。[10]而事實上,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感到傳統文化被抹煞的個人、群體和國家也加強了政治主張和訴求,他們想在全球化的世界里保持自身的個性。
每一個族群都想在現代化進程中保留自己的文化遺產和族群意識,而一個國家總是以現代性意識和現代生活方式的主流群體作為本國的主流文化群體,從而將其他沒有融入主流文化的族群邊緣化。這些被邊緣化的族群有著喪失本族群文化的危險,這種危險也喚醒了他們對本族群語言與文化的保護意識,參與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和教育建構的權利等方面的意識。建議本民族文化特點的學校教育體系,傳承本民族文化,尋找多元文化與現代性的接觸方式和結合點。[10]
我們的目標——尊重各民族間文化差異,堅持多元文化教育、多元文化整合教育與一體化的和諧發展。滕星教授的“多元文化整合教育理論”認為:一個多民族國家的教育,在擔負人類共同文化成果傳遞功能的同時,不僅要擔負傳遞本國主流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功能,而且同時也要擔負起傳遞本國各少數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功能。[11]主流民族文化要吸收、借鑒、整合少數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要素,這樣才能更加有創新和生命力;少數民族文化也不能固步自封,也要積極主動學習主流民族中的優秀文化要素,更加推動本民族文化的發展與進步,總之,主流民族的優秀傳統文化與少數民族的優秀傳統文化應和諧共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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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士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