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應對歐盟對華貿易政策的美國腔

成帥華

促使歐盟對華貿易政策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需要改變辯論的語境，改變輿論的主題，通過改變民眾來改變政府。在今天的世界，中國已經開始經歷成長之痛，痛中更需要成長。

與美國相比，歐盟的對華貿易政策相對溫和。2002年10月17日，當時的歐盟貿易委員拉米的概念是，歐盟采取“獨特的”方法，“通過與中國相當積極的合作”迅速地解決問題。

然而，急劇的變化已經發生。去年11月26日，現任貿易委員曼德爾森指出“我們一直對中國保持建設性的、耐心的態度。但是，坦率地說，耐心給我們帶來的收益太低了”。2008年以來，歐盟對華政策的腔調變得有更多的進攻性、較少的尊重和耐心。

歐盟對華貿易政策轉變的多重原因

這種轉變有多重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歐盟內部對中國的看法(perception)出現了拐點。去年下半年飄歐(Pew)研究中心、美國馬歇爾基金會等機構的民意調查顯示，歐洲人對中國的看法發生了極大的逆轉，主要是因為經濟方面的擔憂。問卷答復者中對中國持積極的看法不足一半，其中61%的意大利人（他們受到中國進口服裝和鞋子的挑戰）表達了負面的態度。

美元貶值進一步加劇了歐洲經濟的壓力。盡管2005年以來人民幣匯率制度松動，但是人民幣匯率仍然采納美元主導的一籃子貨幣，結果導致人民幣相對歐元的匯率反而下降了約13個百分點，也就是說中國產品比歐洲本地產品更加便宜了。這加劇了歐盟縮小貿易逆差的難度，強化了歐洲人認為中國在搞不公平競爭的成見。

第三個因素是對中國不公平競爭的指控。其中最抓人眼球的是知識產權問題。另一問題是指控中國給國內企業新的優惠政策，給歐盟企業進入中國市場帶來新的困難。

從結果上看，歐盟貿易政策也越來越像美國了。中國加入WTO以來截至2007年頭9個月，歐盟共啟動了39項針對中國產品的反傾銷調查，這反映出一些產業界要求決策者采取強硬措施的越來越強大壓力。

歐美對華貿易政策的趨同觀察

首先，曼德爾森的困難，反映出歐盟對華政策的不可避免的政治化。在歐盟，現任貿易委員曼德爾森算是自由貿易最有力的捍衛者之一。即使是曼德爾森，去年年底開始也開始警告，隨著對全球化抱有的不安全感在美國和歐洲蔓延，要堅持這個底線越來越困難。比如，2006年起他曾經推行對歐盟貿易防護體系（特別是反傾銷的規則）進行改革，試圖減少來自歐盟內部貿易保護主義利益集團的左右，但是計劃擱淺了。

今年2月在劍橋大學的一次演講中，曼德爾森表示，在日益興旺的國家干預主義背景下，歐盟需要采取行動保護自己免受有補貼的低價進口的沖擊，并堅持在市場準入方面與貿易伙伴之間的互惠安排。

曼德爾森的困境源自歐洲的困境。歐洲經濟競爭力和活力的下挫趨勢日益加劇。一份資料也許令人吃驚。在法國當地家樂福的營業員差不多1000歐元一個月，扣除住宿和交通等就所剩無幾。經常看到他們下班之后立即到旁邊的折扣店買快要過期的便宜貨，因為買不起家樂福的。

因此，問題不在于歐盟政策轉向的現象或所謂的政治意圖，而是政策轉向背后的歐盟的社會經濟困境。既然實質是歐盟內部部分產業界和民眾主張貿易保護，簡單地指責歐盟政府把貿易政策政治化沒有意義，而且可能會惡化成為破壞性的攻擊。而且，任何國家的貿易政策，本來就是國內政治利益的產物。

無論是出于對中國迅速發展的妒忌、對自身經濟利益的負面影響或者對中國無知或者對氣候變化、知識產權或人權問題的真正關心，歐盟內部的政治環境將對中歐貿易政策協調帶來一個困難期。

中國對歐洲經濟戰略的兩點想法

一是擴大聯盟，增強歐盟內部和諧的聲音。大家都知道，在歐盟內部并非鐵板一塊，并不“團結”。制造商，特別是法國、意大利等南歐及東歐的制造商對中國貿易持較為抵制的態度，英國、德國及北歐國家的零售商、進口商和消費者團體一般對貿易持相對友好的態度。友好態度的群體比較分散而且聲音較小，而且現在的問題是，在經濟恐懼的大環境下，這些和諧的聲音更顯勢單力薄。

怎樣通過民間機構把這些利益團體組織起來，來平衡那些負面的呼吁保護主義的聲音，這既符合中國利益，其實也是曼德爾森這樣一些歐盟主張自由貿易人士所希望的。

這方面，中國的企業和政府需要巧妙的投入，比如組織企業和進口商協會的對話，對歐洲社會問題的適當支持、相互投資等。如果放任保護主義單方面的聲音，未來將更加困難，到時再補課也許會為時已晚。

另一個是外圍戰略，參與并扭轉主流辯論語境。找借口是人之本性，歐洲人也不例外。眾口鑠金——當作借口嘀咕時間長了，好像就變成了公認的事實了。

比如說，中國保護知識產權問題，西方的主流辯論都是批評侵犯知識產權，卻很少涉及權利擁有人或跨國公司濫用知識產權，攫取與投入不相稱的巨額利潤和市場壟斷。西方主流輿論也避而不談歐洲貿易逆差之外，中國企業為使用歐洲權利人的知識產權而流入歐洲的巨額許可費。

促使歐盟對華貿易政策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需要改變辯論的語境，改變輿論的主題，通過改變民眾來改變政府。在今天的世界，中國已經開始經歷成長之痛，痛中更需要成長。

(作者系國際貿易和可持續發展中心戰略分析和中國項目部主任。文章內容為作者的個人觀點，不代表其所在機構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