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哪里去了？

吳洪森

此次雪災，政府和社會各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盡力解決由此帶來的問題。但我們事后也得知，被雪災困在高速公路和鐵路上的旅人，很多人長達一星期才獲得救助。假如真的是困在南極和北極，一個星期能得救，還是值得慶幸和慶功的喜事。然而，他們不是因在無人地帶，除了貴州山區之外，湖南、安徽等地都是人口眾多地區，很多被困車輛，離城市只有幾公里。困在這樣的地帶，居然得不到及時救助，這真是悲慘。而趁機發雪災財的商販及時趕來，把水以5元一瓶，方便面20元一杯的高價賣給他們。

媒體對趁人之危賺黑心錢的行為憤怒指責。扮演道德義憤再容易不過了，可是我要問：旅人們被困在寒冷徹骨的車廂里，電視上又出現過多少報道他們不幸的鏡頭?我還要問，假如這些賺黑心錢的壞人也沒有及時趕到，一個星期的斷水斷糧將會出現什么情況?

幸虧30年改革開放，追求發財致富成了合理合法的事情。這次雪災如發生在極左時代，既封鎖消息又不允許做買賣，將不知凍死餓死多少人。因此，災害發生的時候，允許賺黑心錢的壞人到場，避免了大批死人現象發生，這無疑是個進步。

但是，為什么許多好人不能及時趕到救災現場呢?

毫無疑問，第一個原因是信息的傳遞問題。雪災最初，我們從電視新聞里看到只是幾個大城市火車站、飛機場的擁堵情況，旅人被困在路途上的鏡頭一個也沒有。

印度裔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瑪蒂亞·森是研究貧困與災荒的權威，他在《以自由看待發展》中，通過比較研究得出結論說，民主國家之所以在災荒發生的時候很少發生大批死亡事件，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民主國家信息自由流通，使得民主國家的公民在災荒來臨之前就有足夠時間采取保護自己的措施。

而當災荒發生的時候，新聞無處不在的監督不但能促使政府以最快的速度來救災，并且也幫助了民間組織迅速找到救災目標和對象。

阿瑪蒂亞·森以印度和中國相比較，印度雖然也是經濟落后國家，也多次發生大范圍災荒，印度之所以沒有出現中國3年自然災害期間大批餓死人的情況，就是得益于民主體制的新聞自由。

2005年發生于美國新奧爾良的颶風災害也印證了這觀點。在颶風襲擊新奧爾良之前兩天，氣象局就發布了災害預報，第二天80％的居民撤離，剩下20％的居民多半是賴著不肯走的，在颶風來臨的前一天，政府下達了強制撤離命令。颶風來臨聯邦政府充分獲得救災權后，近3萬名官兵和物資從全國各地調配到受災地區，數千架次飛機不斷搜尋幸存者和投遞物資，僅套餐就空運了650萬，政府每晚花費1100萬美元安置數十萬名災民在賓館住宿。救災全程，媒體不僅充分發布各種消息，抑制謠言，還在混亂的情形中，充當了三級政府和災民之間的溝通者，曝光救災中的每個死角。

最初擔負救災總指揮的布朗，面對媒體時，助手提醒他把袖管卷起來以博取好印象，這一細節被媒體逮住，大加抨擊，在輿論壓力之下，布什政府只好撤銷他總指揮的職務，另派他人接替。大災當前，居然還想在鏡頭面前作秀，是不可容忍不可原諒的。

救災是高度組織化的行動，沒有組織，個人難以參與。因此，好人能否迅速趕到救災現場，另一個關鍵就在于能否有效組織起來，包括政府部門組織的，也包括公民自發組織起來。我國憲法規定，公民享有結社自由。一個沒有結社自由的社會，民眾必然是一盤散沙，在災難事故面前只能做個袖手旁觀的看客。魯迅把中國民眾的看客心態歸結為國民劣根性，而同時代的杜亞泉卻指出，沒有公民權利是導致“看客”心態的根本原因。

明朝末年，100萬人口的清朝，把5400萬人口的明朝殺得落花流水，毫無招架之力。許多人對此難以理解，一個大國怎么軟弱無能到這種地步?對此，錢穆先生的解釋是，中央集權的政府使得地方和民間沒有活力也沒有權力，凡事都靠中央來解決，一旦中央瓦解，全國就整個土崩，不堪一擊。

100多年前，嚴復帶著尋求西方富強奧秘的使命到英國學習。他的一個發現是，西方世界之所以富強是人民自由。人民可以隨意結社隨意開辦公司，自由使得西方社會活潑有生氣，人人可以盡其才，正是民間的活潑強大，奠定了西方國家強大的基礎。

時隔100多年之后，嚴復的發現依然具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