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歸來和遠去的江湖

中國互聯網兩個符號式的人物，在被邊緣化之后，是否還能找到來時路

“我要保證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有些真話我可以不說，但是我不能說假話，這是我自己的原則。”王志東笑言。

“老榕是一種樹，生命力特別強，在哪里都能生長，而且永遠年輕。”王峻濤如是說。

再次見性格沉穩的王志東身著軍綠色T恤，而王峻濤則身著粉紅底色格子襯衫。

這“二王”，一個是中國門戶的開拓者，一個是中國電子商務的先驅人物。他們有相同的際遇和遭遇，都先后離開了自己創辦的互聯網公司，起起伏伏，經歷了曇花一現的榮耀和輝煌，也承受了非同一般的質疑和否定。但他們卻從未放棄，又各自做回創業者，在路上，依然努力。

10多年的歲月彈指一揮間。他們被突顯，被邊緣化，又奮力重新歸來，這種命運與其說這是兩個人的磨難，不如說是最早一批互聯網精英的共同歷練。

在路上

與王志東約見的地點是在清華科技園，一踏入點擊科技的辦公區域內，左側一面涂滿了濃烈中國紅的墻非常吸引眼球，墻正中間有著兩個很可愛的lava的小星星標志。

敲開了王志東辦公室的門，面積不大，進門的地方放著一張圓桌，圓桌周圍放著四張小椅子。這大概是王志東平常用來談生意的地方，或者說，是他離開新浪之后重新開始的角落。

點擊科技成立于2001年。從最初的協同軟件，到現在的即時通訊平臺Java—lava。被譽為技術天才和中關村科技神話的王志東，這一次是不是摸著中國互聯網產業發展的脈搏行進，被業界廣泛懷疑，因為在QQ帝國和MSN侵入的領域，再次呈現一個神話的概率很低。

時至今日，中國互聯網即時通訊的天空有過很多小插曲，高潮出現在2003年，三大門戶開發出自己的即時通訊工具，隨后盛大，阿里巴巴，老牌軟件商都推出了自己的IM工具，而在2006年，雅虎和MsN的互聯互通，成為高潮音中最強勁的音符。在這一背景下，王志東的即時通訊軟件lava-lava成為了一個小插曲。

2006年，王志東公開指責馬化騰為“抄襲大王，在互聯網的江湖中起了一絲漣漪，但也僅僅是一絲漣漪而已。

也許正因為王志東性格中那種堅韌，使得他以一個非常好的心態，度過了在點擊科技最初的5年寂寥。

目前王志東潛心在做lava-lava OEM，這被業界認為是王志東為自己找到的第三條路，即時通訊領域的一個細分市場。

lava-lava OEM跟OQ和MSN比起來，是個相對開放的平臺，它針對的是很多群組用戶，可以在這個系統上進行二次開放。

與王志東對即時通訊細分領域的專注相比，王峻濤似乎更為愜意。

北京CBD東三環光華路數碼01大廈26層，在王峻濤的辦公室內，可以看到新央視的立體大樓，最近他又多了一項新娛樂，時常拿出新買的500萬像素的手機，給新央視大樓拍攝一個剪影。

在王峻濤圓形辦公桌背后，放著一個大大的書架，書架的最上面一排，放了一套金庸小說全集。次一層的架子上面，則放了一張照片，王峻濤與金庸的合影，照片上的金庸老先生坐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支筆，正在王峻濤的上衣上簽字。

王峻濤笑著告訴記者，金庸老先生稱他為“老榕大俠”，他非常驕傲，按照他的說法，他是金庸老先生稱為大俠的人中唯一一個活著的。

被稱之為老榕的王俊濤，是一個異常聰明，愛玩，悲情、怯弱的人。

中關村和CBD的差異，就好像8848、my8848和6688之間的差異。

因此，在CBD區域落戶的6688，已經與B2C無緣。誠如王峻濤所說的，他已不做B2C很多年，但6688業務和B2C企業有一種天然價值鏈的關系。

6688是為沒有西單商場的實力，也沒有聯邦的成熟的后臺這樣一些中小型的企業商戶服務的，讓他們享受一套完整的電子商務系統。目前的6688，已經和中國移動、中國電信等企業建立起合作的關系。

而中關村，是一個曾讓王峻濤激動和熱血沸騰的地方。

時隔多年后，王峻濤依然清晰地記得“到現在，我閉上眼睛，幾乎還能一一重繪當時的每一個門臉、每個廣告牌。比如，我到現在還記得，黃莊電影院旁邊的聯邦店的位置，原來有個小小的炸雞快餐，中式的，那時候，是我幾乎每個周日的午餐。每個周末，就是走走，進去和里面的人聊聊，為的就是那種氣氛，創業的氣氛和中國IT的氣氛。”就在這樣的氣氛中，王峻濤度過了自己1989年的半年。

離去

1991年的時候，8848蜷縮在北京聯邦總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只有一間房子，擺王峻濤一張辦公桌，剩下的空間就很小了。當時，8848只有4個人，3個人具體干事，當官的就王峻濤1個。“那時候，我最喜歡的時刻，就是在黃昏，站在窗前，看著村里的燈光一點一點亮起來，”王峻濤如此描述那個時候的心態。

他在自己的一篇文章中如此敘述，“再見，MY8848。不過我不會忘記，不會放棄，不會后退，也不會真的休息。”

從這些片段，似乎可以窺見一個身影，一個對中關村和電子商務無限熱愛和執著的人。正如互聯網資深人士胡延平認為，王峻濤離開my8848這一事件比王志東離開新浪更有象征意義，它標志著中國網站特色的電子商務徹底告一段落。

現在大洋彼岸的亞馬遜于2004年盈利，中國的B2C行業也有了自己的代表性企業，當當網和卓越網。可是這一切都與王峻濤無關，8848成了一個符號。

正如王志東所認為的，中國的互聯網的發展和世界互聯網的發展是同步的，在最危險的時候，都挺了過來。可是中國的電子商務中的B2C，就在最關鍵的時候，晚了那樣幾步。也不僅僅是王峻濤的失望和遺憾。

王志東和王峻濤最為輝煌的時節，都與中關村息息相關。

1984年的王志東，告別了家鄉東莞，踏上北上列車。王志東依然清晰地記得：火車到站后，他坐了一輛332路的公交汽車，在一個叫中關村的站臺下車，然后步行去北大。王志東記住了“中關村”三個字。

此后的5年，王志東成了中關村里為了幾個小錢忙活的“小倒爺”，他的同學都笑王志東“俗”。直到1989年，他遇到王選。

1989年，王選已經52歲，那一年年末，王選的漢字激光照排系統大獲全勝，國外的照排系統被迫退出中國市場。王選的知遇之恩，拉開了王志東技術天才的帷幕。

此后9年，王志東沉默而努力。BDWin、中文之星、RiehWin三大著名中文平臺推出，讓王志東名勝一時。

而1998年12月1日，北京凱賓斯基飯店，一場名為“利方掀起新浪”的新聞發布會更讓王志東達到了頂峰——當時四通利方正式宣布了和“華淵”聯姻的消息。王志東任新公司總裁，姜豐年出任董事長。

王志東扎根在“村里”，而王峻濤四處輾轉，離開北京，回到福建，這個異常聰明的男人開始做貿易，做IT服務，積累起上億家當。

等王峻濤再次回到熟悉的中關村已是1999年，那年8月，完成注冊后的8848就開始了一路狂奔。那時候電子商務在華爾街的風向走勢挺好，美國《時代周刊》將1999年風云人物授予了Amazon創始人貝索斯、Amazon股票節節攀升、B2C電子商務紅遍全球。

華爾街這些像陽光和鮮花一樣有著明亮氣質的資訊表面上給8848帶來了無數希望，但也使它陷入了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不到6個月時間，它的股東從2個變成十幾個僅僅10個月，8848就從價值30多萬元人民幣變成了價值4億美元。

從第一筆風險投資進來，王峻濤就在和股東進行著博弈，但這種博弈在某利，程度上，可視為一種妥協和退讓。王峻濤的第一個妥協，就是讓位給當時微軟的譚智。

之后，華爾街風云突變，Nasdaq指數已經開始下滑，亞馬遜自1999年12月10日創下106.5美元的股價新高后，一路下跌。而被譽為中國亞馬遜的8848，他的創始人也在公司中逐漸被邊緣化，失去了話語權譚智和王峻濤在公司的發展思路上出現對峙，最終使得8848被分拆。王峻濤的怯弱，使得他離開抽身8848成為一種必然。

新浪是2000年4月13日上市的。上，市當天，股價升至20美元左有一股，此后曾短暫地摸至55美元一線。然而從5月起，便開始了漫長的從未逆轉過的跌勢。到6月1日日事會會議的前一天，股價已跌至1.60美元一股。打開新浪股價走勢圖，看到的是一幅悲慘圖景。

互聯網的冬天來了，在整個蕭瑟的氣氛中，凍死了一批互聯網企業，8848就在那個時候被凍傻了；那個冬天里，新浪打：了下來，等到了春天，王志東卻成了投資方給所有股東和股民的一個彈由，一個犧牲品。新浪董事段永基后來說：“我們愿意換一個燒錢慢點的。”這話已說到了頭。

落寞與堅韌

從最初的中文之星，到北大新天地，再到后來的新浪，王志東保持著自己的天真，坦誠，以及羞怯，每一次離開對他來說都是一次悲傷的出局。

用王志東自己的話來說，“我找了一條最難走的路，別人可能認為風光還挺好，但是我走過來，已經是一道一道傷疤了。”

“有人對我好，有人對我不好，之前遇到對我不好的人的時候，我就想逃避，直到離開北大新天地的時候，我才明白，不可能用同一價值觀去要求所有的人，有的人可以深交，但不一定會合作；有的人可以合作，但不一定能深交。”這是王志東在傷害之后的體悟。

與他的好朋友王峻濤相比，王志東更像是金庸小說中的石破天，天性單純，在闖蕩江湖的磨礪中擁有了一顆強大的內心，王峻濤當然也有改變，他不再表現自己的愛玩，但難以改變的是性格中的那點怯弱，容易受到外界影響。

當年老榕(王峻濤)一篇《大連金州沒有眼淚》，讓無數球迷潸然淚下。可有一段時間，他很少寫了，其中一個原因是怕別人說他不務正業。“我很注意網絡上在不同時期對于我本人的一些說法，無論是來自傳媒界、投資界的甚至一般的網絡上的朋友們的說法。”

很多人說，王志東離開新浪，其實是技術和資本的一場較量，但也有人一語道破實質，這只是人和人之間的一種較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和私心，這些都會影響他的行為和判斷。最終在一個企業里，他就把所有這些因素都混合在一起，以某種規則在運作和產生最后的結果。所以，真的要說技術和資本之爭，那絕對是簡單化和套路化的，如果都以這種方式做判斷的話，那百分之百要犯錯誤的。”王志東如此闡述。

回望過去的江湖，王志東覺得每一次的告別都給了他再次飛翔的機會，盡管有時候前路不是很清晰。

當歷史把中國B2C的這面大旗交到王峻濤手中的時候，他性格中的怯弱變成了放棄的誘因。

“8848那時候是你不聽我就不說了。現在投資商也慢慢了解到，在中國做一個創業型的企業，要成功的話，要聽本土創業者的意見。”顯然，當時的王峻濤因為在公司的核心戰略問題保持了緘默，而為后來8848缺失靈魂埋下了伏筆。

現在的王峻濤豁然開朗，“我覺得今后做事情別人再不聽我還是要說。”

或許可以這樣理解，中國的互聯網史把一個中同B2C的大旗放在了他肩上，但在該堅持的時候他沒有堅持。

現在的王峻濤，是一個遠離了公眾視線，遠離了中關村的王峻濤，曾經連篇累牘的報道和一夜成名的榮譽似乎也留在了原來的那個角落。

最后工峻濤說了一段話，強烈地表達了對于公眾關注的淡漠，似乎想暗示，他是多么地不害怕落寞。

“什么叫出名的人呢?就是在出名之前希望所有的人都認識你，出名之后，一上街就戴上墨鏡、穿上風衣，害怕別人認出你的這樣一個人。再說，我們本來就不是娛樂圈的人，我們是辦企業的，現在的這種狀態才跟我們做的事兒比較匹配，走在馬路上老有人找你簽名，這是不對的，不適合我們這個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