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對中國古典文學較為上心的話,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像那種由俠客出面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的壯觀場景,似乎只能在唐傳奇、明小說和清人筆記中讀到,宋話本里卻非常鮮見。至少就我的閱讀范圍而言,還沒見過哪個宋朝人美滋滋地講述那劫富濟貧的俠義故事。
以我的淺見,宋話本里之所以缺少劫富濟貧,主要是因為宋朝人不太需要劫富濟貧。眾所周知,在帝制時代的歷屆政府當中,宋朝政府是最會照顧窮人的,它在社會救濟和公共福利方面做得非常到位,以至于沒給俠客們留下機會。
以南宋為例,其都城臨安的市民,每逢過節有紅包,每到冷天有補貼,皇帝登基時有賞錢,領導上任時有拜錢,頒發新詔時有黃榜錢。看不起病,可以到施藥局免費拿藥;生了孩子無力養育,可以送到慈幼局代為照管;窮得沒飯吃,政府有養濟院;死了沒人埋,國家有漏澤園。連富人也表現良好,每到天降大雪,他們都會挑著整筐的小銀錠和棉衣棉被到窮人家里送溫暖。
除了上述好處之外,在臨安租房的宋朝人還能享受到免交房租的待遇。宋末元初的周密老師在其著作《武林舊事》第6卷里寫道:“若住屋,則動蠲公私房賃,或終歲不納一銀。”意思是不管租公房還是租民房,房租都會被經常性地免掉,運氣好的話,租一年房子都不用交一分錢。
其實不只南宋,在北宋租房的朋友也能享受到這種待遇。靖康元年金兵壓境,宋欽宗就曾連續三次下詔減免“公私房錢”。在此前的政和八年,宋欽宗的爸爸宋徽宗也曾下詔免掉開封地區兩個月的“官私房錢”。
周密說的“公私房賃”也好,宋欽宗說的“公私房錢”也好,宋徽宗說的“官私房錢”也好,全都一個意思,指的都是租住公房和租住民房應交的房租。說到這兒問題又來了:宋微宗他們作為政府的最高領導,免掉公房的房租還算說得過去,怎么能連民房房租也給免了呢?那些房東辛辛苦苦置下一片公寓,本來是想靠房租養家的,現在皇帝站出來給房客們擋橫,以后這房租還怎么收啊?
要按《物權法》,宋徽宗他們的確有點兒沒譜,但在過去,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什么公房民房,所有權還不都在皇帝手里?皇帝想收房租就收房租,想免房租就免房租,您作為房東只能忍著。這都是產權不明晰造成的。
有時候皇帝高興起來,連債務也能替您免掉。淳熙十六年二月,宋光宗趙悼登基,曾經詔告天下:“凡民間所欠債務,不以久近多少,一切除放。”當時放高利貸的全傻了,甭說利息,連本金都收不回來,那真叫賠了個血本無歸。結尾的教訓是,如果您回到宋朝,最好別做房東,要做房客;最好也別做債主,要做欠債的。
摘自《廣州日報》2008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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