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隱士:一群隱君子,
一群偽君子?
隱士不是種職業(yè)。隱士是逃離社會,努力要成為名副其實“個人”的一種人。
在西方,除了宗教修道之外,只有像梭羅、史懷哲、羅伯特·拉克斯等少數(shù)特立獨行的隱士。“在美國,隱士只是那些喜歡自個兒呆著的人,往往都有點神經(jīng)質(zhì)”。而在中國,隱士卻是中國人普遍的道德標(biāo)志與人格向往,往往是“社會精英”。
“中國幾千年影響最大的是什么人?不是孔孟,不是老莊,是隱士。”(南懷瑾《<莊子>講記》)
人數(shù)接近百萬的中國隱士,常常是政治的異見者,他們總是與社會、山林和廟堂處于一種極其復(fù)雜的糾葛之中。
臺灣作家何懷碩曾這樣分析中國隱士的主要成因:外國隱士,不一定是“讀書人”(這在古代中國稱“士”,現(xiàn)代叫“知識分子”),但中國的隱士必來自讀書人,即文人。中國文人,不做官時為“士”,做了官便稱“仕”。文人的最高理想是治國平天下,所以仕途是一條積極奮進(jìn)之路。但是能當(dāng)官者少,自然失意者多。所以有三種“布衣”:因為主客觀條件不具備,做不成官;或者已入仕途,卻因為受到挫折、誹謗、陷害而被迫放棄這條路;或者因政治黑暗,天下無道而不愿、不屑做官。上述三種人,尤其前兩種,大都走向消極遁世之路,成為“隱士”。
而隱士又有這樣的類別:一類為絕對隱居,獨自修行,不涉紅塵;一類是在悟道前隱居清修,悟道后入世教化,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如諸葛亮、虛云大師;一類隱于城市,和光同塵;一類是當(dāng)國有難,出世救萬民于水火,功成遂退,退隱泉林;還有一類,是以隱為名,以隱求名,以名博官,所謂“終南捷徑”,已經(jīng)算不得真正的隱士。
中國社會之矛盾、荒謬與虛偽,在中國隱士文化中極其典型。
高調(diào)隱居的矛盾共同體
放到今天,高調(diào)隱居也是個矛盾共同體。
隱居是個奢侈品,沒錢的人只能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被稱為是世俗社會的叛逃者。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想隱身,越是品位高端者,越想隱居。低調(diào)隱秘的中國上流社會,小圈子話題從來沒有停止對“悠然棲居…世外桃源”的渴望,他們買下一座島做“島主”,買下一座山做“寨主”,買下一塊地做“領(lǐng)主”,買下一間大院做“院主”……內(nèi)斂謙恭,卻又因地位顯赫、財富耀眼而逃不開“人肉搜索”,一次低調(diào)的“隱居”往往會變成有預(yù)謀的“高調(diào)”炒作。
高調(diào)隱居者多為文人、商人和政要。他們可能是寫《麥田守望者》的塞林格,寫《瓦爾登湖》的梭羅,寫(《挪威森林》的村上春樹,也可能是躲回湖南老家的周立波,在湖南岳陽農(nóng)莊里種菜的韓少功,以及半隱不居的張承志和張煒。他們還可能是早在雅典奧運會時就想隱居的許海峰,在岳陽西沖村蓋了3間瓦房隱居的全國政協(xié)原副主席、前湖南省委書記毛致用,也可能是籌劃離任后前往美國得州東北部達(dá)拉斯市建別墅隱居的小布什。
高調(diào)隱居者擅于將禪修之“道”變成“術(shù)”。在西湖邊的古剎,在天臺山的國清寺,在五臺山的十方堂,在重慶的華巖寺,在河北趙縣的柏林寺,在廣東四會的六祖寺,在終南山的各大寺院,處處皆有“生活禪”,處處都有來自全國各地企業(yè)家的身影。他們熱衷叩問山林寺門,聆聽暮鼓梵音,品食清茶齋飯,在寺廟里短期隱身修行:禮佛、誦經(jīng)、講座、抄經(jīng)、普茶、傳燈、行腳等。返城之后,再研究如何將佛學(xué)應(yīng)用到企業(yè)管理,廣結(jié)善緣,擴大生意,以賺取更多的財富。
無法高調(diào)隱居的大多數(shù)人,只能在網(wǎng)絡(luò)上暢想如何“隱于野”,如何“隱于鎮(zhèn)”,如何“隱于路”。更有人在暢想自己老年隱居揚州的安適:去揚州老城中租一間院子,比鄰而居。夜色降臨,沏上一壺清茶,月光灑在其中,我們相敬而啜,品那一段流年。
摘自《新周刊》2008年第17期
編輯 任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