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冠軍
何軍權出生在湖北省荊門市郊一戶農家,5間土坯房和十幾畝水田就是全部家當。他排行老三,大哥和大姐分別比何軍權大11歲和8歲,父母對這個小兒子疼愛有加。與所有殘疾人一樣,何軍權的故事也有個黑色的開頭,1981年,5歲的他摸到了村里的變壓器……
失去雙臂的何軍權從來不要父母喂飯,每到吃飯時,就把頭趴在桌子上叼盤子里的飯菜。上小學時,老師將他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用高凳低桌,方便他用腳寫字。“開始我用腳寫的字都有拳頭大,越練越小,現在小到我前一天寫的字第二天都認不出來。”
小學只上了4年半,學校就要拆遷,如果何軍權到更遠的地方上學就要住校,父親何華明擔心兒子被人欺負,就讓他輟學在家,在堰塘里放鴨子。何軍權對這段生活的描述充滿了快樂,幾個小伙伴整天在池塘中戲水,沒有譏諷和嘲笑,他肆意在水中嬉鬧。隨著年齡的增長,何軍權也嘗試過很多職業,開過雜貨店、放牛、放羊。
那時的何軍權甚至不知道“殘聯”是什么組織。有一天,一位殘疾的鄰居約他一起辦殘疾證,他問:“殘疾證有什么用?…種地時有不少優惠政策,減免費用吧。”何軍權第一次找到殘聯,填表的時候在“特長”一欄,他寫下“跑步、游泳、跳水”。這幾個字使何軍權的命運發生轉折。
1995年底,荊門市殘疾人運動隊開始備戰省殘疾人運動會,四處挑選運動員,何軍權因為會游泳就入選了游泳隊。
1996年初,僅在浴池里訓練過十幾天的何軍權隨隊參加了湖北省殘疾人錦標賽,拿了兩塊金牌和400元獎金。賽后,教練袁先良推薦何軍權加入了湖北省隊。在省隊的訓練費用需要何家自付。由于經濟狀況并不樂觀,何華明給了兒子400塊錢。等何軍權開始訓練,艾勇教練卻絕口不提收費的事情。
到1999年,何軍權已經接連拿到全省和全國比賽的冠軍,“比賽回來,沒什么訓練,我就接著在家放羊”。每次回到家,何軍權都把幾千元獎金交給父母,再趕著羊群出門。在取得殘奧會冠軍前的幾年時間里,他生活在拿冠軍和放羊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中。
用腳寫情
2000年,入選國家集訓隊的何軍權隨隊到云南的訓練基地,住在華寧縣的一個度假村里。趙敏是客房服務員,每天負責給運動員整理房間。當游泳隊離開云南的時候,兩人的故事才真正開始。
離開云南,矜持的何軍權膽子反而大了起來,把電話打到度假村的客房服務部,直接找趙敏表白。“我當時一口回絕,父母絕對不會同意的。”趙敏是玉溪人,家庭狀況不錯。何軍權卻依然執著,不停打來電話,跟趙敏聊自己小時候的故事,聊自己的未來,“馬上要開悉尼殘奧會了,我要拿金牌回來”。那時何軍權還沒有手機,訓練地點經常變動,他就用腳給趙敏寫情書。
后來,趙敏從同事口中得知何軍權在悉尼殘奧會上拿到一金一銀一銅。“我開始還有點不相信,他拿金牌怎么不先告訴我?”趙敏的語氣中流露出頑皮的嗔怪。何軍權回到國內,馬上給趙敏打來電話,不久,趙敏答應了何軍權的追求。
真正的阻力來自趙敏的家庭。2001年,何軍權跟著趙敏到云南的家中,趙敏的父母將家族中四十幾個成員集合起來召開家庭會議,所有人都反對兩人的交往。何軍權卻不放棄,只要有時間就坐火車從湖北趕到云南,連趙敏也不記得他到底去過幾次。到2003年,趙敏的父母終于同意了女兒的婚事。“現在何軍權經常給我父母打電話問候,比我打得還多,我的家人對他評價特別好,覺得女婿比我這個女兒還孝順。”
游泳隊的“勞模”
入夜,記者想起何軍權訓練應該結束了,給他發去一條短侮“睡覺了嗎?”放下手機忽然有些懊惱,沒有雙臂怎么回短信呢?不料,短信很快就得到回復:“還沒有睡。”“發短信很簡單啊,用腳就可以。接電話用腳拿起來夾到脖子上就行。”何軍權似乎已經習慣人們對他靈活雙腳的驚訝。“你不應該問我用腳會干什么,而應該問我用腳不會干什么。”聲音里充滿得意。
“在游泳隊里,何軍權的外號叫‘勞模’。”全隊中何軍權訓練刻苦、聽教練話是出名的,“從來不跟教練討價還價”。然而,在趙敏的敘述中,殘奧會冠軍、勞倫斯獎等眾多光環下的丈夫在家中才是真正的“勞模”。
跟何軍權談起“勞模”這個稱謂時,他憨厚地一笑“我覺得能從事游泳不容易,比較珍惜這次機會。再說,一離開水超過24小時,整個身體對水的感覺都會變化,所以必須每天訓練。”
為了備戰殘奧會,在封閉訓練期間,他每天要游將近1萬米的距離。“我沒有手臂和肩膀,在同級別的比賽中會吃虧。雙腿離心臟的位置較遠,每次完成動作后血液回流速度不如那些用手臂劃水的運動員,因此更容易疲勞。而且,沒有手,我的觸壁距離就短一截,想要和別人同時到達終點就要領先半個身位。”觸壁時,何軍權只能用頭撞計時板。“每次比賽之后頭都是暈的。艾老師曾經提過幾次能否給我墊塊毛巾,可是回復說如果墊毛巾就會縮短比賽距離,只好接著撞。”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2008年第54期
編輯 王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