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卜頭”初進聯合國
1971年11月15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代表團昂首挺胸地出現在第26屆聯合國大會上。聽到雷鳴般的歡迎掌聲,身為代表團成員的吳建民不禁熱血沸騰。
對自謂外交領域“小蘿卜頭”、時年32歲的吳建民來說,初到聯合國真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味道。事實上,連聯合國總部究竟是什么樣子,他此前都沒有清晰的概念,只記得那是一座像火柴盒般的建筑。現在親臨紐約,他才意識到這個“火柴盒”是何等壯觀;還有人告訴他,通過數窗戶的多少,就可以推測某個人在聯合國里的職務——比如,秘書長辦公室有5扇窗戶,副秘書長辦公室則有4扇。
安理會是聯合國最重要和最具權威的機構。對于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分量和地位,吳建民很快就有了切身體會。作為常任理事國的代表,各國外交官沒一個不認得你,連警衛一見面都會向你敬禮。此外,在會議大樓里只有5個常任理事國有辦公室。當時分給中國的辦公室面積著實不小,臨窗還可以俯瞰紐約的東河。
聯合國秘書長的產生,同樣要得到常任理事國的認可。中國代表團11月中旬到達聯合國,而秘書長吳丹的任期再有一個半月就將屆滿,各成員國對由誰來做繼承人意見不一。幾輪意向性表決后,人選集中在坦桑尼亞常駐聯合國代表薩利姆和奧地利常駐聯合國代表瓦爾德海姆兩人身上。當時的中國理所當然地支持由亞非拉國家代表出任聯合國秘書長。瓦爾德海姆很清楚,如果中國固持這一態度,自己是不可能成功當選的。因此,他迫不及待地要和初來乍到的中國人接觸。在一再約請下,中國常駐代表黃華同他見了面。
那是12月初的一天,又高又瘦的瓦爾德海姆一見到黃華,就緊緊握著他的手說:“閣下,我的命運掌握在你手里!”他那異常謙遜的態度讓一旁的吳建民印象深刻,只覺得傲慢的西歐人原來也有“低三下四”的時候。
被以色列代表將了一軍
中國代表團積極展開活動,贏得了多數成員國的贊許。大家都對同中國接觸懷有很高的興趣,舉辦活動都邀請中國代表團參加。盡管如此,在那個年代,中國外交人員在對外交往上仍然有不少“禁區”,其中最典型的是:為表示支持“阿拉伯人民反對猶太復國主義的斗爭”,所有人都不能與以色列的官方人員握手。
在某次安理會與中東問題當事國代表見面的場合,以色列常駐代表特柯阿在發言臨近結束時忽然話頭一轉,對中方主席黃華說:“我出生在上海,至今對上海保持著美好的回憶。我們愿意跟中國友好。”區區幾句話,就把以色列對中國的態度和希望與中國溝通的信息傳達過來了。
很奇特的現象——阿拉伯國家代表誰罵他,特柯阿就反擊誰,毫不留情;而當中國旗幟鮮明地支持阿拉伯國家,對以色列也是嚴詞斥責時,他卻從不反唇相譏。有一回,在中國指責“猶太復國主義”后,特柯阿不緊不慢地回應道:“關于猶太復國主義,你們批評我們。但中國人不是很尊重孫中山先生嗎?孫先生當年曾經發電報給我們,對猶太人復國表示支持。”
人們都知道,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重建以色列國是二戰后的事。以色列被聯合國承認是1949年5月,而孫中山早在1925年就逝世了。按常理推斷,他怎可能對以色列表示支持呢?所以,當時在主席臺就座的周南馬上發言反駁,說特柯阿的說法是毫無根據的。
會后,周南馬上給國內發電匯報。外交部在部藏檔案里查了一下,沒有當時的外交記錄,就派人到北京圖書館去查,結果發現孫中山確實給猶太人發過這樣一封電報。這說明以色列的調研工作做得非常周密,他們的說法確有依憑,而中方倉促應戰便露出了破綻,一下子就顯得有些被動了。
發生了人命關天的大事
中國代表團當時住在曼哈頓區的羅斯福酒店。美國方面對中國代表團的安全還是很重視的,特派了雙倍的武裝警察24小時晝夜值班,絕不允許受邀之外的人進入。起初,大家感覺還是挺安全的,但到了1972年初臨近尼克松訪華的時候,就開始有風聲說有人會對中國駐聯合國人員下毒手。一天,常駐領導決定放個電影改善生活。負責此事的是公務員王錫昌,吳建民和他認識。
結果次日上午,王錫昌被發現仰臥在自己房間床上,心臟已停止了跳動。這顯然是一起蓄意謀殺。經過紐約市警方的偵查,發現有人將高濃度的尼古丁投放到室內的暖瓶里,致使王錫昌在飲水后中毒身亡。
中國要求立刻追查兇手并予以嚴懲,但美方調查了許久,最終也沒能查出個所以然,此事終成懸案。但吳建民等人私下分析認為,此舉的目的無疑是企圖破壞中美接觸的勢頭,給尼克松訪問中國增加麻煩。至于行兇的主使者只有三種可能:一是臺灣方面干的,二是美國的右翼分子干的,三是蘇聯人干的(當時最不愿看到中美關系改善的就是蘇聯)。
王錫昌的遇害讓整個代表團的情緒都受到了影響。為防止再出意外,除了到聯合國總部開會以外,大家只能把其余時間消磨在飯店里,看電視幾乎成了唯一的文娛方式,以致這些身居紐約的人,對這個城市的大致地貌都說不清。
辦公大樓里竟有數百竊聽器
隨著第26屆聯大的閉幕,中國代表團也開始考慮購置永久性住所的問題。經過數月考察,最終相中了林肯廣場對面的一座汽車旅館,對方要價485萬美元。報告國內后,經周恩來總理親自批準,代表團用現款一次性付清了這筆錢。
民間曾有這樣一則傳言:“中國進入聯合國的時候,派出了以鄧小平、喬冠華帶隊的赴美代表團。當時什么都安排好了,突然發現去聯合國不能用人民幣。于是中央緊急下令全國所有銀行將美元收集起來,共找出3.8萬元,成了當時唯一的現金經費,以至于代表團住進了美國的豪華酒店,工作人員竟給不起小費。”
這看似言之鑿鑿的敘述有個基本的常識性錯誤1971年鄧小平尚未復出,如何率團赴美?而從一次付清485萬美元這件事看,所謂美金使用捉襟見肘一說亦屬無稽之談。按照吳建民的說法,他當時的實際感覺是:手中的美金盡是大票,需要用一些小錢時,反倒有些不太方便。
1972年4月,代表團住進了新樓。搬家后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對樓內進行徹底的檢查。因為買下這棟樓后,原樓主提出要代表團暫緩一周搬入,理由是要進行清掃以便去除隱患。代表團猜測這一安排別有目的,檢查結果也不出所料一在樓內的燈具、門把手、天花板、衛生間內,竟發現了200多個竊聽器!這樣一來,代表團內部的重要會議,就都要跑到相對安全的地下車庫去開了。
在中國代表團駐地的西面有一座更高的樓。中國代表團一搬進新家,馬上就有國外記者鉆進了隔壁這座樓,并且架起了照相機、攝影機,居高臨下地對著這所昔日的汽車旅館進行“全方位監控”。吳建民的眼睛好,到樓頂鍛煉身體時,一下就發現了這些小動作。而他自己健身的身影,很快也出現在美國《生活周刊》《新聞周刊》等著名刊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