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了解到維克多·崔是在一篇關于俄羅斯左翼下活動小史的文章中,那時他以蘇聯天王搖滾歌手兼無政府主義者的身份被提及,在80年代末發起成立了全蘇無政府工團聯合會。或許在他身上散發有像巴枯寧和克魯泡特金一樣的政治斗士的氣質,但更多的影響也許是在搖滾樂方面的,因為在那個時代,一直到現在,我們都稱他為——蘇聯的貓王。
在俄羅斯最繁華的阿爾巴特大街上還有一面他的紀念墻,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青年從俄羅斯的四面八方風塵而來,坐在那座滿是涂鴉與鮮花的墻下,朗誦詩歌,重唱他的歌曲,或者只是靜靜的坐著抽煙,喝酒,看著他觴逝的面容。
維克多·崔專訪
1989年5月6日,《蘇聯青年》雜志采訪(這是我在網上能找到的最后的采訪資料)
——(記)你們最開始為什么取名叫“電影”?
——(維)當我們想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才18歲左右,現在已經不記得了。
——(記)是什么促使你們組建樂隊的?
——(維)因為一些歌曲。開始的時候我寫了些歌曲,朋友們都很喜歡,然后是朋友的朋友……
——(記)在成名之前,你們走過了怎樣的道路?
——(維)坦白的說,我從來沒想過會走得多么艱難,我只是做我喜歡的事情而已。我對現在的一切非常的滿意。我并沒有為了現在的這種成功付出巨大的代價,我只是在堅持自我。當然,我很高興現在有很多人喜歡我的歌曲,這對我來說很好。
——(記)你能說一說加入到你樂隊里面的伙伴么?你說過,他們首先并不是樂手,而是朋友。描述一下他們的性格吧。
——(維)我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去“刻畫”朋友,他們都有缺點和優點,我和他們作朋友并不是因為他們擁有所宣揚的那一套“美德”,而是有別的原因。
——(記)你在這個圈子里有偶像么?
——(維)有時會有。我不喜歡只喜歡一個人,我喜歡很多樂隊的很多歌曲。
——(記)你奉行哪種理念?
——(維)我的行為沒有什么立場或者目的,我在任何情況下都會我行我素的去做,只要我覺得自己需要去這么做。
——(記)藝人通常都不得不放棄生活中常人的幸福和歡樂,你現在不得不放棄些什么?
——(維)一個人在大街上散步,在一個城市住上至少一個月(笑)。
——(記)你父母怎么看待你現在的工作?
——(維)現在他們認為我是在為自己的事業而奮斗,但也許他們不會一直這么認為。
——(記)他們去過你的現場么?
——(維)我想,應該去過一兩次吧。
——(記)你渴望在舞臺上為自己塑造一種什么形象么?
——(維)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塑造什么,我只是我自己的樣子。
(笑)
——(記)“我們的心都需要改變”,你在歌里這樣唱,你想在生活中改變什么嗎?
——(維)每個人都應該首先試著改變自己和自己的生活……這是個復雜的問題。我雖然這么說,但我并不覺得一個人能用自己的力量改變生活。
——(記)你在生活中是一個勇敢的戰士么?
——(維)我并不把自己當作一個戰士。我只是在唱我喜歡的歌,讓我激動的歌。
——(記)你的歌曲里還唱到“把我留在這個屋子里吧,別來觸碰我的內心。”你是一個孤僻的人么?
——(維)所有的人都有那些喜歡一起說話的人,也有不想說話的人。那些歌曲其實也是很幽默的。
——(記)為什么在你的歌曲中經常出現“夜晚、雨、秋天、流星”這些詞?
——(維)不知道,我對這些文藝分析不太熟悉,我不夠專業。
——(記)哪些作品影響了你社會生活的轉變?
——(維)他們怎么能讓我轉變呢?我不是一個社會的抗議者,不是為了“仇恨歲月”而歌唱的樂手。
——(記)你的歌曲是怎么創作出來的?
——(維)這對我來說也是個謎……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拿起琴開始彈,然后那些歌詞曲調就跟著出來了。
——(記)列寧格勒的報紙《CMeHa》(蘇聯時期極具影響力的報紙,主要針對青少年人群)把你稱為1988年最杰出的搖滾詩人,你怎么看待搖滾詩人和(傳統)詩人之間的區別?
——(維)我不知道這兩個術語之間有什么區別,我不會拋開音樂去對我的歌詞咬文嚼字,這樣會讓我失去很多。
——(記)今天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
——(維)保持內心的自由。
——(記)在臺上演出時你并不是一直在唱自己的歌,這意味著什么?
——(維)一些歌曲隨著時代的不同已經失去了現實意義,我對那些歌已經不再感興趣了。現在的好歌很多,我不會拒絕去唱那些我喜歡的歌曲。
——(記)你們樂隊現在正在進行全國巡演,你希望在巡演中得到什么?
——(維)我們從來就沒渴望去迎合潮流。我們從來就沒想過我們該玩什么樣的風格,這種風格能流行多久。我只作自己所喜歡的事,這對我們來說是最重要的。如果我們變得不再流行,那我們就離開舞臺好了。
——(記)今天“電影院”的問題在哪里?
——(維)問題在于我不得不不停的“工作”,要不停的高度緊張。
——(記)你們應邀出國演出過么?
——(維)當然,出去很多次。但是我們精心的篩選這些邀請,因為現在“俄羅斯的東西” (不同于“蘇聯的東西”)在那些地方很流行,我們打算減少在那些地方的演出了。
——(記)你們都去過那里?
——(維)丹麥,美國,法國。
——(記)那你們在那里的接受程度怎么樣呢?
——(維)他們懷著迷茫的表情看著我:你為什么不是那個手拿巴拉萊卡琴(俄羅斯三弦民樂),身穿俄式襯衣的樣子呢?
——(記)在蘇聯境內的巡演還在繼續么?
——(維)是的,我們馬上就要在巡演的路上了。
——(記)在搖滾還是地下組織一樣地下的那些年代,搖滾樂手始終是被排擠打擊的,那時他們被塑造成了英雄,而現在已經改變了,英雄主義好像不再需要了,你們將來會怎么樣?
——(維)不需要’現在這樣的英雄實在是太少了。
——(記)給“電影”的歌迷們帶來什么新的消息了么?
——(維)快出新專輯了,但是專輯名字還沒決定。
——(記)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么?
——(維)我不覺得人一定能夠真正對生活感到滿意。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我已經很滿足了,原來我在鍋爐房里工作過,為了賺錢要唱歌唱破嗓子,現在已經很好了。
——(記)對(雜志的)讀者想說些什么嗎?
——(維)祝你成功。
——(記)尤其是對那些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想說什么?
——(維)我相信每個青年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我也不必要去教他們什么,我只能祝你們成功。
他在一個動蕩不安的社會中走來,用狂放不羈的音樂為迷茫的青年們帶來了寄托,也在這個變換莫測的時局中神秘而意外的死去。在那個混亂的時代,究竟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歌頌的,沒有人給出答案。在青年人的心目中永遠沒有神,但卻有人可以像神一樣的來拯救,我寧愿相信這是真的,因為這是那個迷茫的歲月里唯一值得慶幸的幻想。
讓我們一起來緬懷吧。別忘了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今天我為了自由,可以犧牲所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