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廂軍軍事職能述論

關鍵詞：宋代；廂軍；軍事職能；鎮壓職能；防御職能；更戍

摘要：在宋代，廂軍是役兵，從事雜役，如修城、鋪路、造船等。然而，宋代主力作戰部隊主要集中于邊疆，造成內部兵力短缺。鑒于此，宋廷不得不賦予廂軍重要的軍事職能。廂軍不僅被當作內部主要鎮守兵力，執行對內鎮壓職能，如鎮守地方、參與巡檢等，，還被當作對外防御兵力，執行對外防御職能，如戍守邊疆、對敵作戰等。廂軍正是通過履行以上職能，為維護宋王朝的穩定作出了重大貢獻。

中圖分類號：K24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8)05—0078—05

眾所周知，宋代廂軍為役兵，主要用于勞作。但是深入考察可以發現，廂軍不僅具有役作職能，還負有重大軍事職能，然而學界于此極少論及。鑒于此，本文擬對廂軍軍事職能作一初步探討，以引起學界對此問題的重視。

一、對內鎮壓職能

只有內部穩定，才能抵御外敵。因此，宋代廂軍對內鎮壓的軍事職能顯得尤為重要，具體體現在鎮守地方、參與巡檢兩個方面。

1.鎮守地方

此乃廂軍對內鎮壓職能的主要方面，這是因為，整個宋代廂軍都參與鎮守地方，為守地方的常備軍。宋初，禁軍集中于京師，而廂軍鎮守地方，其防區幾乎涵蓋所有州郡。羅溶《寶慶四明志》中“國初收天下勁卒，列營京畿，南征北伐，率從中遣。故惟三司卒稱禁軍，州郡止有廂軍鎮守”，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嗣后，禁軍行更戍法，而且各地廣設就糧禁軍。廂軍鎮守區域雖略有縮小，但是仍為東南地區主要防守力量。例如，曾公亮說：“自昔祖宗之制，東南諸州，唯迭遣廂軍屯駐，至于藩鎮，則量加禁兵駐泊，以為旁郡式遏，行之甚久，頗適事要?！边@種說法頗為中肯。這是因為，北宋與西夏、遼接壤，為防其侵軼，宋廷將大部分禁軍駐于西北和北方，因此不可能動用太多禁軍鎮守東南，而北宋常備軍種主要為禁廂二軍，所以廂軍便成為東南主要鎮守力量。

北宋各州都配備一定數量廂軍，用于鎮守本地。如，仁宗時“盜起京西”，陳希亮知房州，“州素無兵備，民凜凜欲亡去，希亮以牢城(筆者按：牢城為廂軍中的一種)卒雜山河戶，得數百人。日夜部勒，聲振山南，民恃以安”。又如，熙寧十年(1077)，宣撫司提議：“廣源州初為州，須兵防拓，乞依熙、河、沅州例，配罪人為牢城。詔出自淮以南州軍配罪人，并配廣源州?！庇纱丝梢姡瑤娫阪偸乇镜貢r起到了一定作用。

廂軍不僅鎮守本地，還參與外地鎮守，即“更戍”。更戍法主要是針對禁軍而設，目的有二，一是為了使“將不得專其兵”。對此，富弼也說到：“(宋太祖)盡削方鎮兵權，只用文吏守土，及將天下營兵，縱橫交互，移換屯駐，不使常在一處，所以壞其兇謀也”。二是使軍士“均勞逸，知艱難，識戰斗，習山川”。所以，北宋規定，除殿司的捧日和天武兩軍外，“自龍衛而下，皆番戍諸路，有事即以征討”，故“諸軍少曾在營”，實際上沒有固定駐地，“更番迭戍”，“新故相仍，交錯旁午，相屬于道”。這就是所謂的更戍法。

廂軍是否更戍，歷史記載并不統一。《宋史》時而記載廂軍：“雖無戍更”，時而記載：“至于諸州禁、廂軍亦皆戍更”，讓人摸不著頭腦。宋祁說廂軍“間亦更戍”，《兩朝國史志》中也說廂軍“雖或戍更”。據蔡襄記載，他在知福州時，親眼看到“本州廂軍差在廣南諸州屯駐，軍回日，人數比去時大率死損一半，前后六七次盡皆如此”。由此可知，廂軍亦行更戍法。彭汝礪有一首詩，題目為《役兵初自鄧來戍邵因問法曹弟動靜戲成小詩》，亦說明廂軍行更戍法。廂軍更戍，原因有二，一是習險阻。如，明州廂軍“初皆更戍，在浙者或戍廣，在江者或戍浙，欲其習險阻，忘顧戀也”。二是協助外地防守，增強守備力量。

通過更戍，廂軍也確實起到了預想的作用。如，蘇頌說：“臣伏以杭州東南要藩，控壓江海，鈐轄司總領一路兵甲、賊盜公事，其間郡縣皆邊江、湖，萑苻嘯聚，蓋常有之，而人情輕揚，易為搖動。當平居無事之日，尚須隄防，況值歲時不易，編戶失業者多，盜賊乘間伺隙，可不預為之備耶?臣竊知向來有南京、曹、鄆州廂、禁軍三五指揮在彼駐泊，前年盡已抽歸將下，未曾添填。或聞近日亦曾差撥前去，猶未及元舊人數。臣欲乞朝廷因此災傷、盜賊稍多之際，特賜掇那近郡廂、禁軍三數全指揮往彼駐泊，委自鈐轄司常切體量，本路如有群黨盜賊，州縣力不能制者，立便相度人數，差撥應副，協力捕捉，免致展轉結集，騷動州縣?！碧K頌曾知杭州，其言可信。從其記載可知，杭州原來就有來自外地的廂軍參與鎮守，但被“抽歸將下”，而杭州為東南要藩，當地人民“性輕揚，易為搖動”，為防止在“災傷，盜賊稍多”之際發生叛亂，需增加兵力以防不測，蘇頌奏請抽調外地廂軍入杭，同本地廂、禁軍一同鎮守杭州。這說明了廂軍通過更戍發揮了其鎮守地方的作用，較好地完成了其對內鎮壓的軍事職能。

南宋時，廂軍鎮守職能依然如故，且繼續參與更戍。如，宋孝宗時，王十朋知夔州，向朝廷提出西路馬綱“并用廂、禁軍，貼以吳正兵”的一大危害就是削弱了廂、禁軍的鎮守作用。王十朋說：“又夔峽為四川門戶，長江上游，正賴此曹守御控扼，以壯天險之勢。然土狹人稀，廂、禁軍類多缺額，諸州每以招填不足為憂，重以出戍于夷陵，防秋于諸處者非一，所存無幾。若又役以牽駕，疲于往來，以無幾之卒伍，應無窮之馬綱，非惟耗費錢糧，妨廢教閱，正恐州郡空虛，因致意外之患，非細事也。”寧宗時，黃斡知漢陽軍，積極備戰。他認為：“州郡之間，有廂軍，有禁軍，非獨以備使令，蓋將使之執干戈，以為攻守之用?！秉S氏議斷也反映了宋代官員對廂軍鎮守作用的認識。而廖剛在談到廂軍更戍時說：“臣誠不知廂軍屯駐立法本意，徒見福建、廣南諸軍、州，目今皆有此弊，交互紛然，甚無謂耳?！笨芍纤螘r廂軍依然參與更戍，不過其作用卻明顯不如北宋。在南宋，屯駐大軍成為主力作戰部隊，地位相當于北宋的禁軍；禁軍已經成為無用之兵，地位與廂軍相當，并接替了廂軍的部分職能。所以廂軍在南宋時雖然繼續鎮守地方，但其規模、作用均不及北宋時期。

當地方上發生叛亂時，鎮守地方的廂軍便協同其他軍隊直接參與鎮壓。如慶歷七年(1047)十一月二十八日，宣毅軍王則據貝州城叛。次年正月，文彥博為河北宣撫使，節制諸將，攻打貝州，“旬余不下”，“有牢城卒董秀、劉炳請穴地以攻城，彥博許之”，最后取得成功，“董秀劉炳并除內殿崇班”。由此可見，廂軍中的牢城兵不僅參加了征討王則的戰斗，而且還在戰斗中出謀劃策。又如，淳熙六年(1179)正月，“郴州宜章縣民陳峒竊發，俄破道州之江華，桂陽軍之藍山、臨武，連州之陽山縣，旬日有眾數千，彬、道、連、永、桂陽軍皆警”，情況甚是危急，潭州知府王佐讓馮湛“選潭州廂、禁軍及忠義寨，凡八百人”，先行征討；此后，王佐受命節制討賊軍馬，奉詔會合諸路兵，又讓朝廷隨后派來的鄂州軍與先前八百人一起，分五路進攻起義軍駐地，將起義軍全部剿滅。由上述可知，在叛亂發生時，廂軍與其他軍隊一起，直接參與鎮壓叛亂的軍事行動，維護了宋王朝的穩定。

2.參與巡檢

廂軍只是在北宋中前期參與巡檢，且人數較少，效果并不明顯。宋制：“巡檢司有沿邊溪洞都巡檢，或蕃漢都巡檢；或數州、數縣管界，或一州一縣巡檢。掌訓治甲兵，巡邏州邑，擒捕盜賊事。又有刀魚船、戰棹巡檢，沿江、河、淮、海置捉賊巡檢，及巡馬遞鋪、巡捉私茶鹽，各視其名分以修舉職業，皆掌巡邏幾察之事。”由此可見，巡檢用于維護地方治安，行使其對內鎮壓職能。在元豐以前，巡檢司士兵多來自禁軍、廂軍，如蔡襄在奏札中說：差往廣南的福州廂軍“又分在巡檢下”。而廂軍也正是通過巡檢制度實現了其對內鎮壓職能。到元豐三年(1080)，福建路提刑間邱奏：“諸巡檢下兵級皆雜攢諸指揮廂、禁軍或屯駐客軍，其間多西北人，與本地分不相諳熟，差到年歲，稍能辨認道路、山川、人物，又迫移替。至于海道亦不慣習，使之相敵，終無必勝之理。請于逐處令招置士兵，以一半招收新人，一半許廂、禁軍舊人投換，庶幾新舊相兼，習熟使喚，仍就整于廂禁軍內對行除豁。”指出巡檢中部分廂、禁軍由于不熟悉所巡轄地區的情況，在遇盜賊時，往往會敗北，因而建議巡檢士兵應以士兵為主，仍許原來廂、禁軍改變原有身份而以土軍的身份投換。這個建議得到采納。自此以后，各地巡檢士兵多以土軍為主，而廂軍則逐漸退出巡檢系統。

巡檢平時維護治安，一旦巡轄地區有動亂，又直接參與鎮壓。太宗淳化五年(994)，四川王小波、李順起義，便有巡檢參與鎮壓。如，巡檢使胡正違率兵“破賊”五千人，攻克巴州。這充分表明，在廂軍隸屬巡檢系統時，雖然不是巡檢系統中的主要兵力，但對維護宋朝內部安定，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二、對外防御職能

正是由于較為出色地完成了對內鎮壓的職能，廂軍才能夠無“后顧之憂”，履行其對外軍事職能。宋代立國，對外多采取守勢，雖然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對外作戰，但總的說來，對外是以防御為主，所以，宋代廂軍對外軍事職能也相應以防御為主。廂軍對外防御的軍事職能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與其他軍隊一起戍邊，防御外敵入侵；二是在外敵入侵的情況下，與其他軍隊一起直接參與對敵作戰。

1.戍邊備敵

北宋時北方和西北部與遼、夏接壤，為了防備其入侵，宋廷在與其相鄰處屯駐了大量軍隊。在這些軍隊中，既有禁軍，也有廂軍。廂軍被用于防備西夏入侵。如真宗咸平五年(1003)，“于環、慶等州廂軍馬步軍六千余人內選材勇者四千五百人，付逐砦屯防，以代禁兵”。又如慶歷三年(1043)六月，范仲淹指出：“臣竊知陜西禁軍、廂軍不下二十萬眾，防秋在近，必須養育訓練，以期成功，在乎豐以衣食，使壯其力，積以金帛，示以厚賞，牛酒以悅之，律罰以威之。如此，則兵有斗志，將必增氣。雖二十萬眾，合為一心，有守必堅，有戰必強，平寇之期可卜也。”這也是利用廂軍戍邊、防備西夏入侵之一例。再如，熙寧五年(1072)十月詔：“熙河路依緣邊四路例置橫烽，遇賊入境，遞相應接，其在蕃部地者，即以廂軍守之”，也是宋廷利用廂軍備御西夏入侵之一例。在北方，廂軍也被用于備遼，以防其侵軼。如定州路“置本路駐泊馬步軍都部署以下兵官，以州為治所，統定、保、深、祁、廣信、安肅、順安、永寧八州軍。本路置州兵(筆者按：此處指廂軍)及朝廷遣禁旅更戍外，又領鄉軍、義勇，總五十八指揮，凡二萬八千三百四十八人，咸隸之”。上述事例均無可辯駁地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北宋廂軍與禁軍一起戍守邊境，以防外敵入侵。

南宋時，廂軍依然與禁軍以及屯駐大軍一起守衛邊疆，仍然具有一定防御外敵的作用。如前述寧宗時，黃斡知漢陽軍，認為：“州郡之間，有廂軍……以為攻守之用”。

宋代廂軍雖參與備邊，但并非主力。在北宋，備邊的主力軍是禁軍，南宋備邊主力則為屯駐大軍，廂軍主要是以一種輔助性的力量參與，因而不起決定性作用。這是因為廂軍為役作之兵，平時缺少訓練，戰斗力并不強，故而只能作為輔助兵力，并不能獨當一面。

2.對敵作戰

北宋時，廂軍參與了對遼作戰。如，雍熙三年(986)，宋軍北伐契丹失利，損失慘重。遼軍為求報復，在宋境瘋狂掃蕩。同年十二月，遼軍“自和爾郭入寇，薄代州城下。神衛都指揮使馬正以所部列州南門外，眾寡不敵。副部署盧漢贊畏懦，保壁自固。知州、給事中張齊賢選廂軍二千出正之右，誓眾感慨，一以當百，敵遂卻走，循胡盧河南而西”。在這次戰斗中，廂軍奮勇當先，以一當百，對戰局起到重大作用。嗣后，契丹又于端拱元年(988)自大石路南侵，張齊賢“預簡廂軍千人為五部，分屯繁峙及崞縣，下令曰：‘代西有寇，則崞縣之師應之，代東有寇，則繁峙之師應之，比接戰，則郡兵集矣。’至是，果為繁峙兵所敗”。廂軍再次取得了抗擊契丹的勝利。

廂軍不僅被用于同西夏軍隊作戰，而且還能以少勝多，表現不俗。如：“甲辰，以天武捧日四廂都指揮使、知并州、恩州團練使高繼宣為眉州防御使。先是，敵寇麟府，繼宣率兵營陵井，抵天門關。是夕大雨，及河，師半濟，黑凌暴合，舟不得進，乃具牲酒為文以禱。俄而凌解，師遂濟，進屯府谷，間遣勇士夜亂賊營。又募黥配廂軍三千余人，號清邊軍，命偏將王凱主之。軍次三松嶺，敵數萬眾圍之，清邊軍奮起，斬首千余級，其相蹈藉死者不可勝計。筑寧遠寨，相視地脈，鑿石出泉。已而城清塞等五寨，繼宣皆與有勞焉。”又如，“庚戌，鄜延都鈐轄兼知鄜州、西上閤門使、忠州刺史張亢為并代鈐轄，專管勾麟府軍馬公事”，當時“元昊已破豐州，引兵屯琉璃堡，縱騎鈔麟、府間，二州閉壁不出”，而且“禁兵敗北，無斗志”，張亢乃募役兵，“夜潛隘道，邀擊敵游騎。比明，或持首級來獻，亢犒勞之，衣以錦袍。禁兵始慚奮曰：‘我顧不若彼乎?’又縱使飲博，士窘乏幸利，皆愿一戰。亢知可用，始謀擊琉璃堡。諜伏賊寨旁草中，見老羌方炙羊脾占吉兇，驚曰：‘明日當有急兵，且趣避之?！孕υ唬骸疂h兒方藏頭膝問，何敢至此!’亢知無備，夜引兵襲擊，大破之，斬首二百余級。敵棄堡遁去，乃筑宣威寨于步馳溝捍寇路”。由此可見，張亢利用廂軍與西夏軍隊作戰并取得勝利，這一事件還激發了禁軍的斗志，使其奮勇作戰，從而在軍事上取得了更大的成功。

北宋末期，金滅遼，虎視北宋，進而大舉進犯。當此之際，廂軍也參與了對金軍的戰斗。如，“先是朝廷緣近軍闕少，于諸司廂軍內揀充禁卒，與上四軍衛士分布四壁，唯陳州門最多”。顯然，宋廷是在無兵可發的情況下，才讓廂軍與禁軍一道參加了保衛東京的戰斗。廂軍雖最終難以逃脫“伏尸城上，破腦貫骨，橫臥血中”之結局，但他們奮起抵抗，給金軍以沉重打擊，為保衛家園盡了一份力。德祐元年(1275)二月，恭帝在流亡過程中，為了抵御元軍，便“征兩浙福建諸郡廂、禁兵之半入衛”。此舉已經只具有象征意義，但無疑是對廂軍保家衛國、英勇殺敵的一種肯定。

當然，宋代廂軍并非宋朝主力作戰軍種，實為役作之兵，參與對敵作戰，主要是起輔助作用。廂軍參與對外作戰的實例并不多，其中雖不乏奏捷之例，但對廂軍在戰爭中所起的作用不能估計過高。

由上可知，宋代廂軍雖為役兵，主要職能是役作，服雜役，但還是較好地履行了其對內、對外的軍事職能，對維護宋王朝的穩定起了重要作用。比較廂軍兩個方面的職能，其在對內鎮壓方面所起的作用更大一些，對外防御方面的作用則較小。從不同時期來看，廂軍在北宋時發揮的軍事作用要比在南宋時大。

(責任編輯：劉永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