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正在形成的網絡公共領域

關鍵詞：公共領域；網絡空間；內容分析；“華南虎”事件

摘要：在近期的“華南虎”事件中，公眾對公共話題的網絡討論傾向于高度理性化，在網絡的影響下，形成了一場以網絡論壇為紐帶的全民大討論。網絡讓一個公眾自由言論的平臺得以搭建，同時也成為公共討論得以延伸到各個現實領域的助推器。可見，在網絡中，一個針對社會問題的公共討論空間，即公共領域正在形成。

中圖分類號： 13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 1009—4474(2008)05—0065—04

由于傳統媒介始終脫離不了國家和政府力量的控制，并越來越受控于商業利益，因此公共領域的結構性框架遭到了前后夾擊。在這種情況下，社會把對公共領域的期待放到了新興網絡媒體上，網絡媒體的自由性、交互性讓人們看到了公共領域新的曙光。

2007年10月底，在中國開始了一場關于野生華南虎的言論持久戰，網絡媒體首先在這場論戰中發揮了主場的作用，繼而把烽火傳遞到傳統媒體、政府機構、學術領域。在這場長達數月的論戰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公眾自由言論的平臺正在搭建，社會公眾對“華南虎”事件的討論延伸到了各個現實領域，并且討論的影響力也擴展到了現實生活和政府決策之中。與以往任何一次網絡事件相比，“華南虎”事件的討論，其理性程度、話語公共性程度、公共影響力程度無疑讓網絡成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公共領域。

一、文獻回顧與研究方法

哈貝馬斯認為公共領域是一個具有文化內涵的概念，是一個公眾自由討論社會問題的領域。在這個領域討論的不僅僅是與討論者利益相關的問題，其內容代表著更為廣泛的社會利益。在這個領域中，公眾的討論是理性的、自由的，也是不受政府和社會影響的，是純粹的公共空間。

網絡媒體的出現，給社會帶來了巨大的變化，顛覆了傳統，同時，網絡媒體在公眾生活中發揮著日益重要的功能，因而對公共領域的探討也就延伸到了網絡傳媒領域。網絡的發展推進了公共領域的建構，并且在近期的“華南虎”事件中，多數網民所表現出的不同于以往任何時候的理智，網絡討論對社會帶來的影響、對政府決策帶來的影響讓我們看到了網絡空間實現公共領域的前景。本文以個案研究為主，并配合內容分析的實證研究方法考察網絡空間有關“華南虎”事件的言論，結合網絡討論給社會各個領域，包括給政府帶來的影響證明網絡空間正在形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公眾理性討論社會問題的空間，即公共領域。

二、內容分析

內容分析樣本選自天涯社區的天涯雜談板塊的網友言論。選擇天涯社區是因為它是國內開通最早的網絡社區之一，并擁有大量忠誠、活躍的用戶群。在以往有關網絡論壇的個案或內容分析中，許多學者的研究樣本都選自天涯社區。

研究時間段為2007年10月13日到12月20日。從2007年lO月13日開始，天涯雜談出現有關“華南虎”事件的討論，12月20日國家林業局在全國媒體發布官方鑒定華南虎照片，爭議的熱潮基本減退。

研究以每一帖的開帖言論作為一個分析單位，抽樣方法采取判斷抽樣，在上述時間內以每一天的第一條“華南虎”事件的相關帖子內容作為研究樣本進行搜集。如果當天沒有關于此事件的帖子，則不搜集。按研究要求，內容分析共搜集到有效樣本58帖(見表1)。

按照表1“內容”欄所列的類目對相關帖子進行完全分類統計，結果顯示，在58篇樣本中，占百分比最高的是對整個事件及涉及機構或人物的評論，共24篇，占總數的41.3％，這也就說明評論性言論占了絕大多數，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因此，下文將對具有典型代表意義的評論性帖文作進一步深入分析。

在所有評論性言論中，批判性質的占絕大多數，而中立、贊成或推崇的都較少，其比例分布如圖1所示。

批判性言論主要是針對照片的真實性、事件背后的政府信任危機、公民誠信、體制弊端，以及整個事件給社會帶來的負面影響等。這類言論占帖子總數的83％。

中立的言論主要是網友僅針對一些問題的解決方法提出自己的建議或意見，或者是對事件持中立態度，他們的意見和態度沒有偏向任何一方，這類帖子占總數的13％。另外，統計數據中的贊成一項，主要指對照片真假、事件當事人和社會影響持正面支持態度的，這類帖子數量極少，只占4％。 這些評論性言論大多篇幅較長(見表2)，對事件給社會帶來的影響的評論性帖子共有9篇，是其中最多的一項。這類評論主要出現在事件的發展階段，由于事件的影響越來越大，涉及面越來越寬，因此越來越多的網友開始論述事件的發展給社會帶來的影響。而針對有關人物和機構的評論主要表現為對“華南虎”事件涉及的人物的表現和政府機構在事件中的態度的評論。提議和建議性的評論言論共有4篇，主要是提出對政府部門加強法制建設、提高決策效率、推進對該事件的官方驗證等建議。

評論性質的言論從各個方面對“華南虎”事件進行了總體評述，并且其中部分文章論點鮮明，論據充分，內容豐富。例如：10月20日，《陜西華南虎照片引發的思考》一文，網友就專家、周正龍本人、媒體表現等方面對“華南虎”事件所引起的“蝴蝶效應”作了較為深入的論述。11月24日《政治改革應抓住公共事件的契機》一文，作者用三千多字的篇幅對“打虎派”和“挺虎牌”的表現以及其背后的利益機構作出了非常生動的描述，并認為公眾和政府積極應對此次事件，相關的政府部門能對事件所暴露的問題進行制度和組織結構上的改良是社會所期待的。12月2日，網友yhbnmk在《華南虎事件，只有這樣才是對人民負責》一文中認為，“華南虎”照片的真假已經影響到政府的誠信，事件發展到如今，唯一對人民負責的做法是當地相關部門將事情原委確實相告，讓人民享有知情權。

占總數比例第二的是對照片的調查性言論，共有8篇，占總數的13.8％(見表1)。在這些帖子中，網友通過對最新的疑點進行調查，并結合其他網絡論壇最新發現的照片疑點，通過圖文配合的方式展現出來。11月9日，網友小魚啵啵啵的《老虎頭原始圖已找到，鎮坪老虎原形不是華南虎，而是印支虎》一文指出一名網友已經找到了“紙老虎”的原型圖片，并貼出這張“原型”圖片，與周正龍的“老虎”作對比，分析可能存在的照片修改和組合的地方。

針對照片的質疑性言論有7篇，占總數比例的12.1％(見表1)。對照片進行單純性質疑的文章并不是很多，在樣本分析中也發現這部分文章主要集中在事件發展的開始階段。媒體刊出“華南虎”的照片之后，隨即在網絡上出現了質疑的聲音，網友普遍認為周正龍所拍到的“華南虎”照片是假的，經過了圖片軟件的處理。在這樣的單純質疑之后，網友又通過對照片的光學、數學以及生物學多方面的分析來對照片的真實性進行質疑。

在眾多網友從圖片軟件處理的角度批駁照片造假之后，10月21日網友aargun的文章《從生物學的特性來批駁鎮坪野生華南虎的存在》，從生物學種群的角度對照片進行了批判性分析。文章用了兩千五百多字的大篇幅分別從老虎種群、野生老虎的食物鏈兩個方面進行深入討論，最后認為許多國內外的專家預言野生華南虎已經滅絕。應是基本的事實，而照片的造假當然也不攻自破。

從10月13日到12月20日，事件的發展經過了10周，如果以每一個星期為一個時間單位，筆者發現網友討論的主要內容是有一定變化的。質疑性言論最多的時候主要集中在事件的開端階段，這時候出現大量關于照片真假的帖子，網友主要針對周正龍所拍“華南虎”照片的真假提出質疑。到第四周，除了評論性帖子外，針對事件的調查性帖子也有3篇。隨著事件的發展和討論升溫，公眾把目光集中于事件背后的社會意義上，對事件本身、人物、社會機構、政府組織和事件的社會影響力做出評論的帖子在增加，并且這一內容的帖子始終占絕大多數。

通過對樣本的文本和內容分析，筆者發現在天涯雜談中對華南虎照片的支持意見占少數，少有的支持言論也在前期，這主要是由于通過長達數月的討論、質疑和求證，華南虎照片真假已基本明確。在這種情況下，網友對照片的質疑或是支持的聲音當然就越來越少，更多的討論開始集中于“華南虎”事件給社會帶來的巨大影響，以及每個人通過“華南虎”事件所看到的背后的意義。

三、網絡討論的社會影響力

在“華南虎”事件中，照片消息發布之后，最早對該事件的討論來自網絡，從網友提出質疑開始，就注定“華南虎”事件不再是一個普通的事件。

在以往的此類事件中，面對來自政府機構和媒體的信息，公眾很少會質疑，或有疑問也沒有進行廣泛的意見交流。此次，部分網友提出質疑后，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尋找證據的隊伍中，網絡空間已經成為他們尋找到證據之后的展示平臺。同時，來自支持派的聲音也在網絡上開始與之形成對抗之勢，雙方的論戰越來越激烈，受爭議的事件本身就越來越接近于真相。

傳統媒體開始只是作為信息發布窗口，但在網絡輿論逐漸形成之后，也轉而開始尋找真相，順勢加入了這場爭鋒相對的集體論戰之中，記者深入采訪，紛紛發表相關評論，并與網絡媒體形成互補之勢。網絡的觀點啟發傳統媒體的深入采訪，傳統媒體的調查報告匡正網絡中某些不正確的言論，同時推動網絡討論的繼續進行。

在“華南虎”事件中，參與網絡討論的不僅僅是普通民眾，還有來自各個領域的專業人士，中科院的植物學家和動物學家、攝影和圖片處理專業人員以及政府官員等都將網絡作為自己意見表達的主要陣地，不斷為揭示真相展開激烈的辯論。

另外，政府首先發布的消息是不會越位鑒定“虎照”真假的，此消息一出，引起網絡的爭議聲不斷。12月20日，國家林業局終于發布消息，要求陜西省林業廳重新鑒定“虎照”真偽。

由此可見，這個從事件發生，到質疑、調查、求證，最后政府決策的過程是一個循環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網友不斷對新的疑點提出質疑，越來越多的媒體和網民開始對這些新的疑點進行調查、取證，而專家則進一步更新自己的研究結果，政府也根據實際情況調整決策。反過來，政府決策給網絡帶來了新的論題，網絡言論又影響傳統媒體、專家行為，最終形成了一個由眾多公眾參與的社會大討論。

四、結語

“華南虎”照片真假、“華南虎”是否存在、政府對“華南虎”事件的決策，這一系列問題顯然不是屬于某一領域、某一個人的問題，將其置于網絡空間進行討論，其利益也涉及更多的社會公眾。因此。“華南虎”問題已經構成了哈貝馬斯所認為的公共領域的討論話題。

前文內容分析的結果向我們描述出這樣一個事實，網絡空間的討論并非如部分學者認為的那樣，因為無規矩可循而失去理性；相反，在本個案中，網絡的言論顯示出了很大程度的理性。網友從各個方面對“華南虎”事件進行討論，從開始致力于真相的揭示，到最后廣泛關注事件背后的社會意義，網民的討論是理性的。他們擺事實、講道理，甚至批判性言論的矛頭還指向了政府部門、權力機構以及事件背后的利益集團，同時也針對具體問題向政府建言獻策，始終致力于真相的水落石出，最終影響了政府決策，不斷促使事件向真相逼近。

另外，我們也看到了網絡空間的討論給社會帶來的影響，網絡的討論不是脫離于社會的，相反其言論給社會現實帶來了巨大的影響。網絡空間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局限的領域，它的討論在向現實生活無限延伸。網絡的聲音也開始受到重視，并對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甚至是政府決策產生影響。這種現實的影響力就使網絡空間有足夠的資本影響一個真正的公共領域的形成。正是由于網絡媒體的巨大影響力，使得傳統媒體、政府官員、普通民眾、有關領域專業人士都加人到了這場問題大討論之中，最終形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社會問題的公共討論空間。

雖然“華南虎”事件只是一個個案，但是透過這個實際的案例，我們能看到，這種眾多公眾參與的對社會問題的理性討論，對社會產生了巨大的現實影響力，帶動整個社會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全民大討論。在這樣的影響下，一個基于網絡空間的公共領域開始形成。

(責任編輯：楊 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