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不同家庭背景子女高等教育機會差異研究

關鍵詞：美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高等教育機會；大學升學率；大學參與率；家庭社會經(jīng)濟地位指數(shù)；學士學位獲得比例

摘要：在美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過程中，不同家庭背景子女“上大學”的機會差異總體上呈現(xiàn)縮小的趨勢。然而，他們在“上什么樣的大學”方面的機會差異不但沒有縮小反而進一步擴大，即高收入家庭子女更多地就讀于層次較高的四年制大學(最終可獲得學士學位)，而低收入家庭子女大多就讀于兩年制學院(最終只能拿到一個副學位或一個證書)。導致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受高等教育機會差異的原因極其復雜，應通過各種制度性傾斜政策，盡量為不同家庭背景子女提供大體相同的教育資源，以縮小他們在基礎教育階段和家庭收入之間的差距，使不同家庭背景子女間的高等教育機會差異處于社會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以實現(xiàn)公眾認可的教育機會平等。

中圖分類號：G64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8)06-0084-06

美國是世界上高等教育最為發(fā)達的國家之一，早在20世紀40年代就邁入大眾化階段，70年代進入普及化階段。在這一發(fā)展階段，不同家庭背景子女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均有了不同程度的增加。然而，在美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當中，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問的高等教育機會差異發(fā)生了哪些變化?這種差異是否隨著美國高等教育大眾化及普及化的到來而有所縮小?為解答這些疑問，本文從“上大學”、“上什么樣的大學”以及“完成學業(yè)”等三個方面，對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不同家庭背景子女間的高等教育機會差異問題進行初步的探討。

一、美131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上大學”方面的機會差異

表1是1970～2003年美國不同家庭收入子女大學升學率的變化情況(家庭收入劃分標準是指年收入低于25000美元以下的為低收入家庭；在25000-74999美元的為中等收入家庭；高于75000美元的為高收入家庭)。結果顯示，三十多年來，無論是低收入家庭還是高收入家庭子女的升學率都在不同程度地上升。如最低的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的大學升學率從1970年的45.84％上升到2003年的59.07％，增幅28.86％；最高的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的大學升學率自1970年的79.01％增長到2003年的87.56％，增幅10.82％。此外，這一時期各個家庭收入子女大學升學率的變化呈現(xiàn)出一定的規(guī)律，即1970年，兩個低收入家庭(指1和2，下文同)子女的升學率處于平穩(wěn)狀態(tài)，個別年份稍微下降，而兩個高收入家庭(指3和4，下文同)子女的升學率卻基本上處于下降趨勢；進入1980年后，兩個低收入家庭子女的升學率有所下降，直至80年代末才開始回升，第三個四分之一家庭子女的升學率基本保持平穩(wěn)，而最高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的升學率卻是穩(wěn)中有升；從1990年初開始，各個家庭子女的升學率均開始上升，之后，升學率一直處于扁平狀態(tài)，個別年份還稍有下降。

從表1可以看出，這一時期不同家庭收入子女在升學率方面雖然個別年份差距有所擴大，但總體上呈現(xiàn)縮小的態(tài)勢，從1990年后期以來尤為明顯。如最高的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與最低的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1970年的大學升學率差距為33.17％，到2003年，這一差距縮小到28.49％，縮小了4.68％。

升學率只能很粗略地反映不同家庭收入子女上大學的機會差異，因為它將那些未上高中及高中未能畢業(yè)者排除在外，實際上，這部分群體在整個適齡人口中占到相當一部分比例，低收入家庭子女的比例更高。相比較而言，參與率可以更為詳細地展現(xiàn)家庭收入不同的適齡人口在上大學方面的機會差異情況。表1顯示了1970—2003年美國不同家庭收入子女大學參與率的統(tǒng)計情況。從表1已統(tǒng)計結果來看，1970—1986年間，不同家庭收入子女的參與率都維持在一定的水平，無論是低收入家庭或高收入家庭子女，其大學參與率均處于平穩(wěn)狀態(tài)，有些年份甚至還有所下降；1988年以后，無論是低收入家庭還是高收入家庭子女，其大學參與率都開始增加，數(shù)年后趨于穩(wěn)定。

具體而言，從1970年以來，不同家庭收入子女在參與率方面的差距總體上逐漸在縮小。如最高的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與最低的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在1970年的大學參與率差距為45.30％，到2003年時，這一差距縮小到38.70％，縮小了6.60％，但整體來看，差距縮小甚微。

家庭收入這一指標只能從一個層面而無法從整體上反映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上大學方面的機會差異狀況。一般而言，反映家庭背景的指標有家庭收入、父母職業(yè)及父母受教育程度等。為了更全面地了解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上大學方面的機會差異，Sandy Bantu等將家庭收入、父母職業(yè)和父母最高學歷這些因素統(tǒng)合為家庭社會經(jīng)濟地位這一綜合指標，來分析家庭背景不同的子女在1972～1992年間大學入學機會的變化情況，其統(tǒng)計結果見，圖1。

圖1顯示，1972～1992年這20年間，家庭社會經(jīng)濟地位不同的子女，其大學入學率都有較大幅度的上升，如來自社會經(jīng)濟地位最低的五分之一家庭子女，其大學入學率從1972年的38％上升到1982年的43％，到1992年增長到了54％。從他們在人學機會方面的差距來看，1972年家庭社會經(jīng)濟地位最高的學生上大學的比例比社會經(jīng)濟地位最低的學生高47％，到1982年這一差距縮小到45％，至1992年縮小到40％。20年來，家庭社會經(jīng)濟地位不同的學生，其大學入學機會都有所增加。然而，他們之間入學機會的差距卻改善甚微。

二、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上什么樣的大學”方面的機會差異

美國是一個高等教育機構極其多樣的國家，既有世界著名的研究型大學，也有社區(qū)學院。就讀于不同類型、不同層次的大學，學生的前途大相徑庭。因此，我們僅僅關注哪些群體的孩子有機會上大學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探討他們上了哪些大學，即分析家庭背景不同的子女在“上什么樣的大學”方面的機會差異，才能更為全面地獲悉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高等教育入學機會方面的差異狀況。表2給出了1980～1982年和1992年最高、最低收入家庭子女就讀于不同層次大學的機會。1980～1982年，來自最高收入家庭的高中畢業(yè)生有80％繼續(xù)上大學，而來自最低收入家庭的高中畢業(yè)生繼續(xù)上大學的比例僅有57％。其中，最高收入家庭子女更多地就讀于四年制大學(55％)，占到所有上大學的最高收入家庭子女的68.8％；而那些有機會上大學的最低收入家庭子女，有近一半的人就讀于兩年制大學和職業(yè)技術學院。實際上，早從1970年開始，低收入家庭子女就已經(jīng)開始更多地在兩年制的學院就讀，而這也往往成為他們接受正規(guī)教育的最后一站。這種由家庭收入的高低決定子女“上什么樣的大學”的教育機會是不平等的，它最終加大了不同家庭收入子女在完成學業(yè)方面的差距。

到了1992年，大學入學率整體上上升了7個百分點(從68％上升到75％)。但是，最高收入家庭子女上大學的機會增加了10個百分點，而最低家庭收入子女上大學的機會僅增加了3個百分點。10年期間，就最高、最低收入家庭子女就讀四年制大學的機會而言，最高收入家庭子女的機會從55％上升到66％，而最低收入家庭子女的機會不僅沒有上升，反而下降了1個百分點。二者的差距在這期間從26％擴大到38％。

從這里可以看出，家庭收入與子女上大學層次存在某種對應關系，即高收入家庭子女更多地就讀于層次較高的大學，而低收入家庭子女則大多就讀于層次較低的職業(yè)技術學院。這種情況在隨后的數(shù)年中不僅沒有改觀，反而更為明顯，見圖2。圖2顯示了美國1999—2000年不同家庭收入子女就讀于不同層次高校的情況。

圖2顯示，在公立二年制學院中，低收入家庭子女占20％，中等收入和高收入家庭分別為59％和21％；在私立二年制學院里，低收入家庭子女所占比例為22％，中等收入和高收入家庭分別為50％和28％；在公立四年制大學中，低收入家庭子女比例下降到11％，中等收入家庭所占比例也下降到48％，而高收入家庭子女所占比例卻上升到41％；在私立四年制大學中，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家庭子女的比例繼續(xù)下降，分別降到8％和35％，而高收入家庭子女比例繼續(xù)增加到57％。

這表明，家庭收入分層與高等教育機構分層間存在某種對應關系，即低收入家庭子女大多只能就讀于二年制學院，而高收入家庭子女則更多地就讀于四年制大學(或更為著名的私立四年制大學)。從長遠來看，高收入家庭子女可獲得學士或更高一級的學位，這對他們將來的職業(yè)選擇及收入都有很大的影響。而低收入家庭子女大多只能在二年制學院就讀，這勢必對他們?nèi)蘸蟮穆殬I(yè)選擇會有一定的影響。

因此，家庭收入的多少對子女獲取什么樣的高等教育機會有著重要的影響。因為，進入不同層次的高校便意味著要支付不同的就學成本，而不同家庭的支付能力是有差異的。在美國，進四年制大學尤其私立四年制大學就讀之成本要遠遠高于就讀于二年制學院的成本。統(tǒng)計資料顯示，對于低收入家庭子女而言，1999～2000年度，就讀公立四年制大學所需要的全部成本將占其家庭收入的60％左右，而該成本只占到中等收入家庭的17％，高收入家庭的5％。這種差距在私立四年制大學更明顯。低收入家庭子女對學費比較敏感，他們的就學行為很可能會隨著學費的變化而變化。當學費上漲時，他們有可能會改變他們最初的選擇甚至放棄入學機會。因此，就學成本成為低收入家庭子女在選擇就讀學校時不得不考慮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而家庭收入的多少也就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他們在何種層次的大學就讀。

三、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完成學業(yè)”方面的機會差異

在美國，有機會接受高等教育與最終能否順利完成學業(yè)之間差異很大。個人最后能否完成學業(yè)以及取得何種學歷或學位與其家庭背景有著很大的關系，見表3。表3統(tǒng)計了不同家庭收入子女1970—2003年期間最終獲得學士學位的情況。從統(tǒng)計結果來看，大約只有五分之一左右的最低收入家庭子女可以獲得學士學位，第二個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獲得學士學位的機會也很少，多數(shù)年份徘徊在四分之一左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兩個高收入家庭尤其是最高的四分之一家庭收入子女獲得學士學位的機會遠遠高于兩個低收入家庭子女。早在1970年，已有一半左右的最高收入家庭子女可以獲得學士學位，之后，獲得學士學位的人數(shù)穩(wěn)步增加，截至2003年，比例已高達93.33％。最高收入家庭子女與最低收入家庭子女獲得學士學位的機會差距已從1970年的32.70％擴大到2003年的72.71％。對于那些進人四年制大學而最終沒有拿到學位證書的低收入家庭子女而言，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將獲得一個副學位或一個證書，而其余的人則一無所獲。

為何低收入家庭學生獲得學士學位的比例如此之低呢?一方面，低收入家庭學生一般要花費更長的時間完成學業(yè)(因為考慮到家庭經(jīng)濟狀況，他們在學習期間往往部分時間學習，部分時間還要打工)；另一方面，更多的低收入家庭學生往往是從兩年制學院(參見上文相關分析)開始其大學生涯的，考慮到日后轉入四年制大學的復雜性，這就延長了他們獲得學士學位的時間。

學位尤其是學士學位的獲得意味著他們將來可以有更多的就業(yè)機會，因為許多的工作崗位要求具有學士學位，同時高學歷也預示著將來有更高的個人收入。因此，有學者呼吁，除非聯(lián)邦和州政府關注并支持這些低收入家庭學生尤其是兩年制學院中低收入家庭學生的學業(yè)完成情況，否則這種因家庭收入差距而引起的學業(yè)成就差距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有所縮小。

四、結論

通過上文對1970年以來美國不同家庭背景子女接受高等教育機會狀況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1 無論是從家庭收入這一單一指標還是從家庭社會經(jīng)濟地位這一綜合測度來考察，1970年以來，隨著美國高等教育規(guī)模的持續(xù)擴張，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參與高等教育的機會均有不同程度的增加。不過，1990年以后，無論是大學升學率抑或參與率均處于平穩(wěn)狀態(tài)。就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上大學”方面的機會差距而言，三十多年來，總體上差距在縮小。

2 隨著美國高等教育的大眾化及普及化，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高等教育方面的機會差異已開始從“上大學”轉向“上什么樣的大學”。家庭收入與大學層次存在一定程度的“對應關系”，即高收入家庭子女更多地就讀于層次較高的四年制大學，而低收入家庭子女大多只能在兩年制大學或職業(yè)技術學院學習，同時這里也往往成為他們接受正規(guī)教育的終點站。這種關系隨著美國高等教育的發(fā)展不僅沒有弱化反而更加明顯，呈現(xiàn)出日益固化的趨勢。

3 這種“對應關系”最終加大了美國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完成學業(yè)方面的機會差距。不同家庭收入子女在獲得學士學位的機會方面存在較大差距，80％～90％的最高收入家庭子女最終可以獲得學士學位，而80％左右的最低收入家庭子女卻無法獲得學士學位，他們最終只能拿到一個副學位或一個證書，其余的人甚至在大學期間一無所獲。這種差距在近些年不僅沒有縮小反而進一步擴大。

4 在精英高等教育階段，由于入學機會總量很有限，人們爭奪的首要目標是能否上大學，因此，這時不同家庭背景子女間受高等教育機會差異主要體現(xiàn)在“上大學”方面；到高等教育大眾化階段時，入學機會總量供給相對較多，對于那些已經(jīng)獲得參與高等教育機會的大部分上層社會家庭子女而言，他們開始關注上何種大學對自己的未來更為有利，因而此時的高等教育機會差異已不僅僅表現(xiàn)在“上大學”方面，也表現(xiàn)在“上什么樣的大學”方面，這最終使得他們在完成學業(yè)上的機會存在巨大差距。這種隨著高等教育規(guī)模的持續(xù)擴張而呈現(xiàn)出的不同家庭背景子女高等教育機會差異變化的特征不僅存在于美國，實際上其他國家也有類似情況。

5 導致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受高等教育機會差異的原因很復雜，與個人天賦、后天努力程度及家庭背景等均有關聯(lián)。僅僅通過高等教育規(guī)模的持續(xù)擴展來縮小機會差異的空間極為有限。鑒于此，我們應當從導致不同家庭背景子女在接受高等教育起點上就存在差距的因素那里尋找答案。

就教育系統(tǒng)內(nèi)部而言，應通過各種制度性安排或傾斜政策，盡量為不同家庭背景子女提供大體相同的教育資源，縮小他們在基礎教育階段的差距。就教育系統(tǒng)外部來看，縮小收入差距對于改善高等教育機會不均等現(xiàn)象至關重要。

當然，機會差異是客觀存在的，不可能完全消除，但我們可以通過各種制度改革，盡量縮小、消除各種因人為因素而導致的差異，使不同家庭背景子女間的高等教育機會差異處于社會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最終實現(xiàn)公眾普遍認可的接受高等教育機會平等。

(責任編輯：舒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