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譯經語料在大型字典編纂中的價值

關鍵詞：《漢語大字典》；魏晉南北朝譯經；“懎”字條；“觚”字條；《大正新修大藏經》

摘要：《漢語大字典》是迄今為止編纂質量最高的一部字典，但也存在義項漏失、首見例時間偏晚、例證或闞等不足。用魏晉南北朝譯經語料可補充《漢語大字典》“懎”字條所失收的“恐懼”意、“觚”字條所失收的“枝條”意；提前嚊、髼、膳、醫、覯、店、崗7字的首見例時間；增補牦、帽、瞟、臆、哮、匏、癮胗7字條的例證。

中圖分類號：H109.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8)06-0045-04

我國的辭書編纂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早在西漢時期就出現了詞典的雛形——《爾雅》、字典的雛形——《說文解字》，從《爾雅》算起，我國辭書編纂至少已有二千年以上的歷史。《漢語大字典》(以下簡稱《大字典》)的出現無疑是辭書編纂史上的一件大事，《大字典》共收漢字5.4萬，凡古今文獻及圖書資料中出現的漢字，幾乎都可以在此查到，可謂是迄今為止編纂質量最高的一部字典。但美中亦有不足，本文試圖以魏晉南北朝譯經語料為據，對《大字典》從義項漏失、首見例時間偏晚、例證或闕這三方面作具體補充。

一、補充義項

(一)懎(2360頁)

案：“懎”有恐懼意，此義項《大字典》未收。“懎”與“欹”同。唐代慧琳撰《一切經音義》卷四十二《佛神睨經》音義“欹欹”條：“埤蒼；欹，恐懼也，字從欠，經作懎、嗇，一形非體也。”(T54，no.2128，p.588，a5)如隋代閣那崛多譯《佛本行集經》卷四十二：“見已情然，心生恐怖，而發此言：‘咄咄異事，我兄或能為賊所破，不者居處被他殺也。我今可往至彼，觀察是何災禍變怪所致，忽然若斯。”’(T03，no.190，p，849，c5—8)“懎”，元、明本正作“欹”。“欹”有恐懼意，《集韻·職韻》：“欹，恐懼也。《春秋傳》：‘欹然而駭”。如唐代道宣撰《續高僧傳》卷二十二：“既受具已，聞說受凈，衣毛欹然。”(T50，no.2060，p.619，a1，元、明本)又卷三十五：“見佛威光，欹然毛豎。”(T53，no.2122，p.567，a6—7)又附東晉錄《七佛八菩薩所說大陀羅尼神咒經》卷一：“帝釋天王驚怖出宮，是誰神變乃至如是；諸龍王宮皆悉震動，懎懎不安如動花樹，諸龍驚走逃竄孔穴。”(T21，no.1332，p.542，a3—6)“懎”，元、明本作“懔”。“懔”有恐懼意，唐代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九十七“懔厲”：“孔注尚書云；懔，危懼貌也”(T54，no.2128，p.913，a14)。

此外，尚有他例：

于是長者，幡然毛豎，如畏怖狀。(西晉法炬、法立譯《法句譬喻經》卷四，T04，no.211，p.602，b4)

答曰：“佛弟子于阿蘭若處，空舍冢間，山林曠野，善修九相內外不凈觀，厭患其身而作是念：我云何擔是底下不凈屎尿囊?自隨幡然驚怖，及為惡魔作種種惡事來恐怖之欲令其退，以是故佛次第為說八念。”(后秦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卷二十一，125，no.1509，p.218，e22—27)

(二)觚(3923頁)

案：“觚”有“枝條”意，此義項《大字典》未收。唐代慧琳撰《一切經音義》卷四十六《大智度論》音義“觚枝”條載：“觚，猶枝本也。”(T54，no.2128，p，614，b3)不同的譯經版本亦可證明這一點，如后秦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卷二十七，“譬如空地有樹名舍摩梨，觚枝廣大，眾鳥集宿，一鴿后至住一枝上，其枝及觚，實時壓折。”(T25，no.1509，p.263，b15—17)“觚”，元、明本作“抓”，“抓”為木刺意，《玉篇·木部》：“抓，木刺也。”此義譯經中多見，且其出現的語境中總有“樹”伴隨：

佛告阿難：“猶大寶樹，根芽莖節，枝葉華實，具足茂好，觚卒墮，則現缺減，視之無威。”(西晉竺法護譯《生經》卷二，T03，n9.154，p.80，b16—18)

時寂然梵志，不觀其樹。不數其葉。尋時說頌日：“……觚有五枚，二百五十……”(西晉竺法護譯《密跡金剛力士會》，T11，no.310，p.47，b4—5)

譬如天雨從空中墮，流樹觚枝使轉茂盛。(西晉竺法護譯《佛說胞胎經》，T11，no.317，p.887，b28—29)

譬如有樹多枝葉，其五觚生而分布。(西晉竺法護譯《修行地道經》卷一，T15，no.606，p.183，a16—17)

信根則生，無漏陰為干，四如意為觚，慈心為枝條。(東晉佛陀跋陀羅譯《達摩多羅禪經》卷下，T15，np.618，p.322，a8—9)

“觚”與“枝條”互文，其義甚顯。

六種子一芽，一水之所雨；四引之深根，二觚五種果。(北涼曇無讖譯《佛所行贊》卷五，T04，no.192，p.50，b18—19)

六度根株，甚深牢固；十力之莖，甚大堅強。四無所畏，之四觚岐；三十有二，相好枝條。(劉宋寶云譯《佛本行經》卷五，T04，no.193，p.92，822—23)

爾時文殊師利與諸菩薩摩訶薩，便莊嚴此土，化作八楞摩尼寶樹，八觚分明。(劉宋智嚴譯《佛說廣博嚴凈不退轉輪經》卷一，T09，no.268，p.256，c4—6)

設有大風吹是娑羅樹，觚枝莖果便墮于地。(劉宋求那跋陀羅譯《大方廣寶篋經》卷上，T14，no.462，p.468，a5—6)

瞿多羅樹者，若有人來誅伐其樹枝葉莖節，諸觚段段各在異處，彈指之頃，尋因地氣還生如舊，枝葉莖節各各成樹。(姚秦竺佛念譯《最勝問菩薩十住除垢斷結經》卷七，T10.no.309，p.1017，c2—5)

二、提前首見例時間

(一)(口鼻)(696頁)

案：《大字典》“(口鼻)”字義項3首例舉王統照作品，偏晚，實則在魏晉南北朝譯經中已見此義。梁代寶唱撰《經律異相》卷四十七：“弟故放驢令得相見，亦不鳴咽，相(口鼻)不食。”(T53，n0，2121，p，248，c5—6)“瞵”，宋、元、明本即作“嗅”。又附魏吳錄《雜阿含經》卷十一：“鼻根之所(口鼻)，若香若臭物。”(T02，no.99，p.76，b19)

(二)鬈(4526頁)

案：《大字典》首舉宋趙叔向作品為例，偏晚。在先秦典籍中，表“發亂”意常由“蓬”字擔當，此時未見“髼”。翻譯佛經中，“蓬”因習與“發”連用而類化產生“髼”。《龍龕手鏡·曇部》：“髼髼，發亂也。”唐代以前譯經中，“髼”修飾“鬟”、“須”，甚少例外。如西晉竺法護譯《修行地道經》卷二：“須鬟髼亂不自整頓。”(T15，no.606，p.193，b4—5，明本)又后秦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卷二：“頭鬟鬈亂，殘害兇險。”(T09，no.262，p.14，a15，元、明、宮本)

(三)膳(2119頁)

案：“騰”字首例舉唐代王建作品，實則在魏晉南北朝譯經中已見此義。元魏慧覺等譯《賢愚經》卷六：“廣布宣令，謄王慈詔，遠近內外，咸令聞知。”('T04，no.202，p.388，c9—10，宋、元、明本)

(四)臀(2510頁)

案：“臀”首例舉宋代梅堯臣作品，實則在魏晉南北朝譯經中已見此義。劉宋求那跋陀羅譯《大法鼓經》卷下：“所謂膚臀覆眼，重云隱月。”(T09，no.270，p.297，a28)北涼浮陀跋摩、道泰等譯《阿昆曇昆婆沙論》卷八：“壞者，若瞟臀，若赤膜，若眼云，若生白膜。”(T28，no.1546，p.51，b1-2)

(五)瓿(1432頁)

案：“瓿”首例舉《明史·高名衡傳》，實則在魏晉南北朝譯經中已見此義。梁代僧{右撰《釋迦譜》卷四：“共作瓿瓿石墼，縱廣三尺集用作塔。”(T50，no.2040，p.75，c7—8)又附西晉錄《佛滅度后棺斂葬送經》：“石為瓿瓿，縱廣三尺厚一尺，四邊上下各安一枚，金甕置中。”(T12，no.392，p，1114，b17—19)又附東晉錄《般泥洹經》卷下：“其壁牒尉雕文克鏤，地集瓿瓿。”(T01，no.6，p.185，b20)

(六)啟(2261頁)

案：“啟”有門閂意，此義項《大字典》首舉唐代韓愈《進學解》，實則在蕭齊譯經中此義已現。僧伽跋陀羅譯《善見律昆婆沙》卷八：“法師日：‘可閉者，有由及縱容關啟，此戶可閉，不閉得罪。”’(T24，no.1462，p.726，b18—19，宋、元、明本)

(七)寓(2931頁)

案：“鍋”即“炙”也，《大字典》首舉唐代韓愈《劉生》，實則在西晉譯經中已見。如竺法護譯《修行地道經》卷二：“貫軀如鎘，復喚使上。”(T15，no，606，p，203，b14，宋、元、明本)“鍋”，高麗本即作“炙”。

三、補充例證

在現代辭書編纂中，舉證無疑是其中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舉證包括書證和例證。辭書學界通常把列舉前代字書、韻書中的音義稱為書證，而把古今文獻中的實際用例稱為例證。對于舉證的重要性，張涌泉先生認為：“如果說字形、字義是字典的骨骼，那么書證、例證就是字典的血液。”《大字典》中有不少字只列書證而未舉例證，本文試以魏晉南北朝譯經語料作一補充。

(一)托(1838頁)

案：“托”為取意，漢魏六朝譯經可見，如劉宋寶云譯《佛本行經》卷六：“定意清凈水，賢圣眾海淵；本清澄且深，此托令擾濁。”(T94，no，193，p，100，c24—25，宋、元、明本)

又舊題后漢譯經《佛說處處經》“舍利弗，復持一盂水著海，水中托撈之，明旦往取故水去，舍利弗尚能如此，何況佛!”(T17，n0，730，p，525，b28一c1，宋、元、明本)

(二)(忄胃)(2328頁)

案：“(忄胃)”有不安意，《集韻·未韻》：“(忄胃)，心不安。”如西晉竺法護譯《所欲致患經》：“恣意坐于財寶，啼哭愁憂，椎胸爵(忄胃)，吾謂是輩，則為癡冥。”(T17，n0，737，p，539，e10一11)

又《所欲致患經》：“愁憂懷惱。拍臏椎胸而以爵(忄胃)。”(T17，n0，737，p，540，al一2)“(忄胃)”官本作“怫”，“怫”亦不安意，《集韻·未韻》：“怫、怫(忄胃)，心不安”。

(三)瞟(2509頁)

案：“瞟”除表“斜視”意外，也表一種“眼病”，《大字典》此義項下無例證。譯經中可見，如北涼浮陀跋摩、道泰等譯《阿昆曇昆婆沙論》卷八：“壞者，若瞟臀，若赤膜，若眼云，若生白膜。”(T28，no，1546，p，51，b1—2，宋、元、明本)又苻秦僧伽跋澄譯《稗婆沙論》卷五：“答曰：‘有生欲界不得眼界……若脫若腐，若破若墮，若挑若陷，若瞟若噎，若煙若塵，如是余患壞眼也。”’('I'28，n0，1547，p，453，a7—11)。

(四)(目孝)(2489頁)

案：“哮”即瞎也，如北涼法眾譯《大方等陀羅尼經》卷二：“貧窮抵突，常生下賤，眼目哮瞎，身體皰凸。”(T21，no，1339，p，651，c17—18)又卷三：“或時于其夢中，脫衣裸走牙齒墮落，頭白面皺眼目哮瞎。”(T21，n0，1339，p，654，b17一18)

(五)腱(2115頁)

案：“膸”即“膸”也，《玉篇·肉部》：“膸，骨髓。本從骨。”三國時已見，如吳國支謙譯《須摩提女經》：“我索卿黃金萬斤，明珠百石龍肝為禮，貺鳳腿為案具。”(T02，n0，128a，p，836，a8—9)又元魏菩提留支譯《大薩遮尼干子所說經》卷一：“身肉及手足，頭目諸膸腦。”(T09，no，272，p，321，a12)又苻秦僧伽跋澄譯《稗婆沙論》卷六：“如此目淚涎唾膏肪腿腦膽膿血小便支節間各異。”(t28，no，1547，p，460，b19—20)

(六)孢(3346頁)

案：“孢”為羽毛意，《龍龕手鏡·羽部》：“孢，彩羽也。”如劉宋求那跋陀羅譯《佛說四人出現世間經》：“爾時王波斯匿乘羽孢車，群臣圍繞，出舍衛城。”(T02，no，127，p，834，c7—8)

(七)癮胗(2703頁)

案：“癮胗”即蕁麻疹，如后秦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卷七十四：“若癮胗起者，則知必活”。(T25，no，1509，p，579，b18，元、明本)

(責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