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司馬相如故里問題的思考

關鍵詞：司馬相如；故里問題；四川蓬安

摘要：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些學者在鉤稽相關史料的基礎上，提出了司馬相如故里在令四川省南充市蓬安縣的觀點，在學界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為使研究進一步走向深入，應注意擴大搜尋范圍。多方搜集相關的文獻資料；拓寬視野，深入挖掘梁武帝設置相如縣的深層原因及其文化意義；堅持實事求是的研究態度，有的放矢。

中圖分類號：K23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4474(2008)06-0032-04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些學者對司馬相如故里問題展開了比較深入的探索。鄧郁章《司馬相如與蓬安》、司馬研《王培荀的司馬相如“實今之蓬州人”說考論》、侯柯芳《司馬相如爵里質疑》等論文從不同的角度入手，探討司馬相如與今四川省南充市蓬安縣的關系，取得了可喜的成果。2001年，趙正銘、鄧郁章主編的《相如故里在蓬安》一書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該書搜集了一些專題論文、書信交流、媒體報道、調查走訪、文獻資料等，在學術界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在2002年10月召開的“巴蜀文化學術研討會”上，李大明先生在探討司馬相如故里問題時，提及《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與司馬相如《自敘》之間的關系。他在提交的會議論文《相如辭賦與楚辭》之《附記》中，對此問題亦作了闡述。其論述無疑使“司馬相如乃蓬州人”的觀點帶有更多的理性成分與思辨色彩，并將司馬相如故里之爭提升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在2004年10月召開的“司馬相如與巴蜀文化研討會”上，相如故里問題作為一項重要的議題，引起了與會學者極大的關注，相如故里問題由此成為一個新的學術熱點。李大明《司馬相如生于蓬安》、房銳、鄧郁章《關于司馬相如故里問題的再探討》、王啟濤《司馬相如賦與四川方言》、龍顯昭《(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三題》、鄧郁章《關于司馬相如故里在蓬安的探討》、《相如縣治始終在今錦屏鎮》等論文對相如故里問題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討，提出了一些新觀點、新材料，其成果已引起學術界的普遍關注，《關于司馬相如故里問題的再探討》一文還被人大復印資料《中國古代近代文學》2005年第7期全文轉載。2007年lO月，鄧郁章、趙正銘主編的《司馬相如故里在蓬安》一書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該書把《相如故里在蓬安》一書中的部分文章及近幾年來的研究成果匯集在一起，重新編訂，較為完整地展現了相如故里問題研究的現狀，具有相當大的學術價值。

經過不少學者的努力，司馬相如故里在今四川省南充市蓬安縣，成都乃相如最后落籍之地的觀念已在一定程度上為學界所接受。如劉南平、班秀萍先生在《司馬相如“原始情結”論》中寫道：“關于司馬相如的籍貫，目前學術界有一種意見說是現今四川省南充市蓬安縣(古相如縣)錦屏鎮。成都為司馬相如最后的落籍之地。”他們在《20世紀20年代至21世紀初國內司馬相如研究綜述》中寫道：

《史記》司馬相如本傳說他是“蜀郡成都人”，即今之四川成都人。但是，近幾年一些地方文化研究者，特別是主持編修新縣志的研究者，如鄧郁章等根據大量文獻記載重申司馬相如的籍貫是現今四川省南充市的蓬安縣(古相如縣)錦屏鎮。代表性文獻有：趙正銘、鄧郁章主編的《相如故里在蓬安》(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四川師范學院司馬研的論文《王培荀的司馬相如“實今之蓬州人”說考論》(《四川師范學院學報》2000年第4期)。經過幾年來的進一步研究，得出的補充性結論是成都為司馬相如最后的落籍之地。代表性文獻有：房銳、鄧郁章著《關于司馬相如故里問題的再探討》(《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期)。鄧郁章所著的《關于“司馬相如故里在蓬安”的探討》(楊曦《“司馬相如與巴蜀文化研討會”綜述》，《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l期)，具有綜述意義。

二

到目前為止，司馬相如故里問題的研究已取得了顯著的成績，并在學界引起了較大的反響，這是毋庸置疑的。但要使相如故里問題的探討不斷走向深入，使相如故里在蓬安的觀念成為學界乃至國人的共識，仍需要有關學者長期不懈的努力。筆者以為，在從事研究工作時，似可從以下方面入手。

(一)擴大搜尋范圍，多方搜集相關的文獻資料

梁武帝天監六年(507)，劃安漢縣地(今蓬安縣絕大部分及南充市高坪區東北一角、儀隴縣新政一帶、營山縣西部、岳池縣北部部分地域)設置新縣，以“相如”作為縣名，縣治在今蓬安縣錦屏鎮。明太祖洪武年間(1368～1398)，將相如縣直屬蓬州。1913年，蓬州改名，取“蓬州”、“安漢”之首字，定名蓬安縣?！吨艿貓D記》最早記載了設置相如縣的緣由，《隋書》卷二九《地理上》也提及相如縣?！杜f唐書》卷四一《地理四》，《宋史》卷八九《地理五》，王象之《輿地紀勝》卷一五六《順慶府》，歐陽態《輿地廣記》卷三一《梓州路》，樂史《太平寰宇記》卷八六《果州》，曹學儉《蜀中廣記》卷二八《川北道》、卷五四《川北道屬》，王培荀《聽雨樓隨筆》卷七《相如故跡》等均提及相如縣的設置與司馬相如有關。這些文獻資料，已為時賢所注意。

在探討司馬相如故里問題時，可進一步擴大搜尋范圍，以查找更多的資料，為研究工作服務。如馮夢龍《情史》卷四《卓文君》條記載：“今之蓬州，唐謂之相如縣；迄今有相如祠?！庇?，明正德《蓬州志》卷四《學校》所錄徐泰《景賢堂記》稱相如為“鄉賢”，卷七《祠廟》“司馬長卿祠”條注云：“在州西十步許”。注中收錄有宋人王儔所撰《司馬長卿祠堂記》全文。鄧郁章先生《佚而復現的明正德<蓬州志>的史料價值》便利用了明正德《蓬州志》所錄與司馬相如有關的文獻資料，值得肯定。

應該指出，盡管一些學者的研究成果沒有涉及司馬相如與蓬安縣的關系，但其論述及結論對于相如故里問題研究卻不無裨益。如從《周禮·夏官司馬》中，可知司馬氏來源于官職“司馬”?！妒酚洝肪硪蝗恪短饭孕颉份^為詳細地記述了司馬氏的起源及其世系，道出了司馬氏先世原居中原的歷史事實。鄭樵《通志》卷二八《氏族略第四》云：“晉有司馬鄔、司馬彌牟、司馬寅。齊有司馬灶。楚有司馬子魚、司馬督。宋有司馬疆。陳有司馬桓子。是皆以司馬為氏，不獨程伯休父也?！蓖醅幭壬凇蹲x(史記·司馬相如傳)》中指出：“以司馬氏的分布地域說，是在秦晉的最多；以遷入蜀中人士的原籍說，也是秦晉的多；所以相如的祖籍，大概也是秦晉一帶的?！瘪R予靜先生在《西漢文章兩司馬——(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考論》中進一步認為，司馬相如與司馬遷“同宗共祖的可能性極大”，“司馬相如祖先或許是由秦入蜀，則‘兩司馬’在世系上又近一層”。許結先生在《誦賦而驚漢主——司馬相如與漢宮廷賦考述》中則注意到相如與趙國的關系。這些說法對于相如故里問題研究是有所啟迪的。在研究工作中，應高度重視其他學者的研究成果。

由于種種原因，要找到司馬相如故里在今蓬安縣的直接證據仍有較大的難度，還需要文史工作者長期不懈的努力。在進行研究工作時，應多從文獻本身出發，在浩如煙海的文獻中細細搜索，這樣得出的結論才能建立在扎實可靠的基礎之上。

(二)拓寬視野，深入挖掘梁武帝設置相如縣的深層原因及其文化意義

相如縣的設置，當與梁武帝時代文學地位空前提高、司馬相如受到極大的推崇有關。建安之后，文學的地位不斷提高。如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把文章辭賦之類提高到“經國之大業”的高度，對其文學價值給予了高度的評價。梁武帝之子蕭統好文學，延集文人編訂《文選》，充分肯定文學的獨立地位?！端鍟肪砣督浖弧吩疲骸傲何涠貝傇姇?，下化其上，四境之內，家有文史。”《南史》卷七二《文學傳》云：“自中原沸騰，五馬南度，綴文之士，無乏于時。降及梁朝，其流彌盛。蓋由時主儒雅，篤好文章，故才秀之士，煥乎俱集。于時武帝每所臨幸，輒命群臣賦詩，其文之善者賜以金帛。是以縉紳之士，咸知自勵?！壁w翼《廿二史制記》卷一二《齊梁之君多才學》條云：“創業之君，兼擅才學，曹魏父子，固已曠絕百代，其次則齊、梁二朝，亦不可及也。……至蕭梁父子間，尤為獨擅千古。武帝少而篤學，洞達儒玄，雖萬機多務，猶卷不輟手?！煨灶Ｃ?，下筆成章，千賦百詩，直疏便就。……歷觀古帝王，藝能博學，罕或有焉?！彼抉R相如“文為世矩”，“為漢辭宗”，梁武帝析安漢地，以“相如”名縣，除了有充分的歷史依據外，還當與他對相如的追慕有關。李孝中先生在《司馬相如集·校注說明》注中指出：“司馬相如其人其事于當時受到空前絕后重視。當局甚至于梁天監六年置其故鄉為相如縣，以示彰顯和景仰?！边@一說法是很有道理的。而相如縣的設置，當對梁代文士起到了較大的激勵作用。

梁武帝設置相如縣，還當與文化正統之爭有關。早在三國鼎立時期，文化正統之爭就已經存在。據《三國志》卷三八《秦宓傳》、卷五三《薛綜傳》等記載，吳、蜀之間的正統之爭十分激烈。自東晉以來，中國形成了南北對峙的政治局面，南方學術文化發展遠遠超過了北方。梁武帝時代是南朝文化的鼎盛期，江南人文薈萃，學術文化事業空前繁榮。許嵩《建康實錄》卷一七《敬皇帝》引魏徵語云：“今乃布德施惠，悅近來遠，大修文教，盛飾禮容，聲震寰區，澤浸遐裔，干戈載戢，凡數十年。濟濟焉，洋洋焉，魏、晉以來，未若斯之盛也?！薄侗饼R書》卷二四《杜弼傳》載，齊高祖稱梁武帝“專事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朔所在”。周一良先生在《魏晉南北朝史札記》中指出：“南朝士大夫對于皇室嬗代無動于衷，而對南方政權據守江南，與北方胡族政權相對峙，即保存漢族之正朔一事，則極為重視。”梁武帝大興文教，旨在吸引人才，凝聚人心，進一步確立其文化正統地位。而推崇司馬相如，設置相如縣，或許是梁武帝標榜文化正統的一種重要手段。在研究司馬相如故里問題時，可從中人手，深入挖掘梁武帝設置相如縣的深層原因及其文化意義。

(三)堅持實事求是的態度，有的放矢

毋庸諱言，一些學者為證明司馬相如為今之蓬安縣人，多從古代文獻中征引材料，這是可以理解也是十分必要的。但一定要認真甄別，去偽存真，不要采用一味拿來的態度，從而授人以柄。

王培荀是較早質疑司馬相如為蜀郡成都人說法的“功臣”。他在《聽雨樓隨筆》卷七《相如故跡》中指出：“人皆以相如為成都人，實今之蓬州人，后遷成都，又居臨邛，三處皆有琴臺。蓬州，隋之相如縣，以相如所居之地而名。明初，乃省人蓬州。其故宅在州南，琴臺在宅右，傍嘉陵江?！边@一說法是很有道理的。然而，不能因此就認為《聽雨樓隨筆》中其他與相如有關的說法都有歷史依據，可以毫無保留地加以引用。如該書卷七《寡婦清》條記載：“秦始皇為寡婦清筑懷清臺。寡婦清能以財自衛，至動秦皇帝之聽，其富可知。其子娶卓王孫女，即文君也，得毋深愧其姑。卓王孫與富室聯姻，宜不喜家徒四壁之相如。及貴，乃獻牛酒，則當日之薄其女，非徒以失節可知。”這一說法顯然是錯誤的。秦始皇表彰寡婦清之時，正值卓王孫先人移居巴蜀之際。文君嫁寡婦清之子乃蜀人附會之談，王培荀信以為真，把這條軼事載入《聽雨樓隨筆》。徐才安先生不加考辨地把它作為“司馬相如是巴地人”的佐證，這一做法是不夠慎重的。又，1989年，團結出版社出版了黃劍華先生撰寫的關于司馬相如的歷史小說《琴戀》，徐才安先生把小說中的一些說法作為司馬相如是巴地蓬安人的佐證，這也是值得商榷的。司馬相如故里問題的研究是一項復雜細致的工作，引用相關材料時，一定要認真考核、甄別。

需要指出的是，在肯定司馬相如與蓬安縣的關系時，應把握好分寸，不可輕易否定司馬遷的說法?！妒酚洝肪?，一一七《司馬相如列傳》記載：“司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一些學者以此為口實，認為司馬遷的記載有誤。如蔣均濤先生為陳子良《祭司馬長卿文》所作注釋稱：相如“今四川蓬安縣人，西漢著名文學家?！妒酚洝氛`為‘蜀郡成都人”，徐才安先生認為：“相如縣的建立和長期存在，實際上就是對司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的否定?！?004年11月26日，《四川日報》發表署名文章，赫然以《司馬遷錯了!相如故里是蓬安》作為標題，這是不夠妥當的?！端抉R相如列傳》以相如《自敘》為藍本，加以增刪而成。由于《自敘》“但記自少及長立身行事而已，逮于祖先所出，則蔑爾無聞”，“子長因錄斯篇，即為列傳”，故未提及相如與古安漢縣(今蓬安縣)的關系。可以說，這一“遺憾”是由相如《自敘》造成的，而“司馬遷錯了”之類的說法，則是不夠嚴謹的。

關于司馬相如故里問題的爭論是正常的學術交流，學者們持不同的意見是可以理解的，但一定要有的放矢，用事實說話，盡量避免感情色彩及主觀臆測，以免適得其反，授人以柄。

(責任編輯：武麗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