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物招領和遲到
今天在百貨商店我把錢包弄丟了。一個人有些心急火燎地急速踱步,似乎很想抓一個能講中國話的人傾訴一番。傾訴什么好呢?難道借同胞的憐憫之心乞求他給予我施舍?抑或是熟悉的鄉音的安慰?這對我來說都毫無用處,惟有祈禱,現金丟失了沒關系,花了大價錢買來的錢包回來就好。
可是,當錢包失而復得的時候,我并沒有預想的那般一塊石頭落了地,因為里面少了5000塊錢。值得一提的是,竟然還剩下1000塊錢。
忽然覺得日本人很有意思,不管他用什么方式得到了我的錢包,卻不會逃之夭夭溜之大吉,而是將它交到了失物招領處,抽掉了其中大筆現金后,不忘留點兒路費給失主。據說,在這邊,大部分運氣好的失主如果不是特別介意損失了金錢的話,錢包和信用卡什么的都能完璧歸趙的。
即便如此,我都無法感激那個人。我也始終不愿意把這樣的人跟小偷聯系起來。
因為這個緣故,我在百貨商店耽誤了好一會兒時間,理所當然的,接下去的打工要遲到了。我坐在回去的都營大江戶線上,思索著跟大家解釋自己是由于錢包丟了而遲到,這樣的借口他們會不會相信。講不定會認為我在撒謊在搪塞,那我該如何是好。
結果,打工的飯店里人人都對我表示了同情,好像并沒有覺得我是在偷懶。心煩意亂的我一邊埋怨自己太過失魂落魄,一邊突然想起一對經常來店里喝酒的老夫婦,那天,夫坐定,婦來遲,待婦坐定,夫斟酒,曰:“不好意思,突然讓你過來。”
(二)外快和門禁
有一天,聽到我為買到一只200元的大西瓜而興奮不已,教授服裝課程的老師很積極主動地介紹我去做發模。對于發模這個稱不上職業的工作,在國內我還是小有耳聞的,大體意思就是讓你去嘗試新款洗發水或者護發素之類,然后工作人員會根據最后你頭發產生的效果進行一系列數據評斷。根本用不著付出任何勞力的工作,相信報酬也不會很可觀。而且是為朋友介紹的熟人幫忙,我也沒指望能用他們支付的現金再買幾個物超所值的大西瓜。
事先打聽“發模”的普遍價格,被告知是5000元,我便欣欣然前往。在去的路上還盤算,即便再少1000元也值得。結果到達約定好的地方,工作人員彬彬有禮地說,會支付給我15000元,真是超過我的預料。回到住的地方跟舍友報喜,她略顯平淡地說,這沒有什么,是很正常的,無論做什么,付出總要有相應的回報。
不得不感慨,在日本,什么東西都是真真實實的,不存在任何虛幻,包括錢,也包括面子。
連續一個月馬不停蹄地上課、打工,清楚地驗證了我不是鐵人的事實。音像店新鮮出爐的鋼琴曲,聽起來格外催淚。坐在回屋的電車上,頭疼,嘴疼,牙疼,喉嚨疼,肚子疼,腳疼。
而鎖門的大嬸也已經不再埋怨我總是11點到家,換成溫和的口氣對我說:“辛苦了。”
我真的很想告訴她,我是想按時回家的,我也不是不想回家的。
(三)適量和冷漠
來日本之后,我每天腦子里面都會思考很多遍同一個問題:接下去吃什么。宿舍樓中的話題,也一成不變:今天你做了什么吃的。
一個人在外面,活著,最基礎的就是吃。我常覺得人是脆弱的,不是指心靈上的,而是很現實的,沒有東西吃。我不知道吃什么,自己才能精神飽滿。
我相信回國之后,我肯定不會暴飲暴食了。因為在這邊,我擔心洗碗的時候把洗碗布和洗碗手套洗破;我洗澡的時候,沐浴露只擠一下;洗潔精只要倒一滴,就可以揉搓出很多泡沫。
真的是不可思議。從來沒有那么認真小心地倒一滴洗潔精,因為我感受到了洗潔精用完時的失落。在上海,家里的洗潔精好像總是用不完。而對著沐浴露的瓶子只要輕輕按一下真的足夠洗完全身。還有洗發水也是如此。
我開始變得小心翼翼。想起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很多從日本回來的朋友吃得都很少,原本以為他們矯情不再習慣國內的大魚大肉,事實上,他們只是吃適量的。我知道,在日本,這并非節儉,而是大家知道,任何東西,正好就可以了。所以,我也開始過我的正好生活。
當然,我還學會了見網絡上的中國網友。如果在國內我是非常鄙視這種幼稚行為的,可是在日本,不行,我不是要好奇,也不是什么目的,只是想成為朋友。那天一個住得離我很近的而且平時從來不怎么說話的上海男孩子在寮廳發酒瘋,在場的人并沒有誰去關心他,而我,鬼使神差地坐在他身旁,看他搖晃著、胡言亂語著。寂寞可以殺死人,而異國的冷漠同樣可以殺死人。
有些日本人議論道,如果朋友對著你哭泣,即便覺得他可憐,不必去安慰他,否則你一并覺得自己也可憐。我說不清楚這是怎樣的邏輯,可能在這個已經不算陌生的國家就是存在這樣的生存法則。這時我往往表現出很多惆悵的無奈,因為我不想去批判什么,那些在我看來有些冷漠的日本朋友,對我的態度還是很有分寸的友好,懂禮貌,有教養,不會去關心你的隱私。
我想,我還是會慢慢適應在日本的生活。就如同,身邊那些從未去過中國的日本姑娘們,也開始在習慣我的一些習慣。融洽而不越界,是和睦相處的另外一種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