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的眼睛

我童年的記憶里，在家鄉寧波北侖一帶，無論是海灣里擺渡的小漁船，還是三支桅的大漁船，都有眼睛。船的眼睛是那樣活靈活現，望著它有幾分神秘的感覺。

船的眼睛在漁民眼里有很高地位，不僅制作用料來不得絲毫差池，而且船眼睛根據船只大小制作定型后，不是說釘上便可釘上的，要講陰陽五行，擇定時辰。家鄉的漁家安裝船眼睛有陰陽協調之意，因此，要以五色彩帶代表五行———金、木、水、火、土。

講起船眼睛，至今流傳一個美麗而悲壯的故事。相傳很早前，有個捕魚人，姓周名一郎，他有一個美貌的女兒，叫海囡。父女倆相依為命，過著與世無爭的安逸生活。有一天，周一郎出海捕到一條魚，形狀很古怪，仔細觀察，它有副很靈敏的眼睛。魚一離開大海，就很傷心，兩眼直流眼淚，目不轉睛地盯著主人。一郎開了一個玩笑，把魚流出的眼淚抹到海囡的眼睛里。忽然，海囡的眼睛起了異常的變化。瞬間，她就能看透海底的一切，哪兒有暗礁、哪兒有魚群。在海囡的指點下，漁民們網無虛撒，漁船滿載而歸。從此，漁民們過上了富裕的日子。不多久，這消息傳到漁霸耳朵里，漁霸仗勢凌人，把海囡抓走，說海囡是海妖，把她關在土牢里，不給她吃喝，逼她說穿眼睛的秘密。海囡知道自己落在惡魔手里，是不可能活著出去的。當父親探望她時，她就毅然把自己的雙眼挖了出來，請父親速將兩只眼睛放在船頭上，做船眼睛，一只眼睛觀天識風云，一只眼睛看海測魚群。從此，就有了船眼睛。

漁船一安上眼睛后，立刻變得有靈氣了。當眼睛的中間位置釘上銀元后，變得異常閃亮、生動，船的靈氣也呼之欲出。漁家有句俗語：“捕魚人一只腳在棺材里，一只腳在棺材外。”說的是何時遇難難以預測。但漁民們相信，關注著天的眼睛能知風云變幻；關注著海的眼睛不僅能知道浪濤變化，還能知道海里魚群的動向。其實，在那個歲月里要真正知道這些，還全仗船老大的經驗。船眼睛是漁家出海時一種心靈的寄托和安撫，所以在船上老大是具有絕對權威的，他說船往東船員不敢往西。

隨著鋼質漁輪的興起，船眼睛慢慢地淡出了人們的視野。一件件漁船的新式武器，讓篷帆和用來收聽氣象的收音機也退居二線。我曾問船老大：“現在的漁船怎么不做上眼睛？有兩只眼睛不是蠻好看的嗎？”他說：“老兄，你這個人哪，好看有什么用？那船眼睛又不是真的能看天看?？呆~群。不要說造兩只眼睛要增加費用，船要一年油漆一次，鋼質漁輪上要是按上兩只眼睛，打磨、油漆也不方便。船上有衛星定位儀、魚群探測儀、遠程的通訊設備，那眼睛能有什么用？”

其實，他所說的我清楚，我也知道歷史上一開始的所謂的船并不是都有眼睛的。中國漁船上的眼睛是漁船發展歷史進程中的一個印記。但我總覺得漁船還是有眼睛才好看，那船眼睛里有著一種漁文化，有著一種和諧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