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犁及“白洋淀派”

孫犁（1913—2002），河北人，抗戰(zhàn)期間長期在晉察冀根據(jù)地從事抗戰(zhàn)文化宣傳工作，他以抗日戰(zhàn)爭時期直至新中國成立初期冀中平原和冀西山區(qū)農村為背景，創(chuàng)作了一大批小說和散文，生動地再現(xiàn)了當?shù)厝嗣袢罕姷纳詈蛻?zhàn)斗情景。代表作品有《荷花淀》、《囑咐》、《白洋淀紀事》等。

孫犁說：“文學是追求真善美的，宣揚真善美的……我們愿意看到令人充滿希望的東西，春天的花朵，春天的鳥叫，不愿去接近悲慘的東西。”所以他的作品著重于挖掘靈魂美和人情美，藝術上追求詩的抒情性和風俗化的描寫。短篇小說《荷花淀》（點擊閱讀http://tieba.baidu.com/f？kz=39879226）是孫犁的代表作，表現(xiàn)的是在抗日戰(zhàn)爭這樣激烈殘酷的民族存亡的大背景下的夫妻之情、家國之愛。它折射出來的人性的純美、品格的崇高，仿佛白洋淀盛開的荷花，美麗燦爛。《荷花淀》體現(xiàn)了孫犁的風格，也代表了“荷花淀派”的寫作特點。

一、詩情畫意的景色描寫

《荷花淀》中常有這樣的意象：皎潔的月色，潔白的葦席，銀白的淀水，薄霧飄渺，荷香裊裊……在這美妙動人的風景畫里，孫犁又鑲嵌了垛蘆葦、淀邊織席、淀上運席等水鄉(xiāng)風俗畫和風情畫，把自己的仁愛之心與對這片土地的眷戀之情融于其中，構成了一幅詩意盎然、情景交融的圖畫，具有濃郁的浪漫抒情氣息。《荷花淀》雖然寫的是殘酷的戰(zhàn)爭時代，但我們看不到硝煙戰(zhàn)火、血污淚痕，我們看到的是，生活在美麗的白洋淀，人們在保護自己的家園中表現(xiàn)出來的靈魂美、人情美。

二、美麗動人的女性形象

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歷來有描寫勞動婦女的傳統(tǒng)，但多是描寫她們所受的苦難，例如魯迅的《祝福》、葉圣陶的《一生》、柔石的《為奴隸的母親》等，而孫犁表現(xiàn)的是農村婦女在民族解放戰(zhàn)爭中的覺醒與美好心靈的閃光，體現(xiàn)的是解放了的新時代勞動婦女的靈魂美。《荷花淀》中的水生嫂就是這類女性形象的代表。水生嫂對丈夫的革命選擇既無奈又諒解，她毅然挑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并且將一切都默默地隱藏在心底，代之以含淚的微笑，送丈夫走，又從容而堅韌地生活著，等待著丈夫的歸來。這其實就是一個有著傳統(tǒng)美德的勞動女性所能給丈夫的最深的愛。

作品對其他女性的刻畫同樣生動感人。女人們在結伴尋夫的途中巧遇伏擊戰(zhàn)，卻因此激發(fā)起“革命”的要求與熱情，回鄉(xiāng)組織隊伍，不僅學會了射擊，而且一個個登在流星一樣的冰床上，穿梭在蘆葦?shù)暮＠铮浜献拥鼙鲬?zhàn)。于是，水生嫂們在“多情女人”的倫理身份之外又有了“革命女人”的社會政治身份，“革命”與“人性”就此建立起了和諧的聯(lián)結，美的人性與崇高的革命，就這樣統(tǒng)一在孫犁的浪漫敘事中。

三、散文式的抒情結構

孫犁的小說不以情節(jié)取勝，在他的小說中常常沒有完整的情節(jié)，而是一連串的生活畫面，或用一種思想、一組細節(jié)串通起來。他的小說常采用散文式的追隨人物感情流動的抒情結構。

從抒情性方面看，《荷花淀》整篇作品回蕩著詩意與歡笑，那群年輕的村婦們有的是樂觀與自信，除了牽掛親人外，仿佛與憂愁煩惱無緣。《荷花淀》寫女人們尋夫途中遭遇敵人本是緊張嚴酷的戰(zhàn)時場景， 女人們的耳邊響起一陣排槍，她們翻身跳入荷花淀，情急中“荷花變成了人”，原來是她們的丈夫。孫犁追求的是“美的極致”——銀白色的淀，碧綠的荷花叢，“荷花變成了人”。這群婦女在東張西望，找自己的丈夫，把一場戰(zhàn)爭完全詩化。

《荷花淀》避開重點刻畫人物和重點敘述情節(jié)這種傳統(tǒng)小說的基本構造模式，對人物事件乃至本應作為高潮的核心情節(jié)全都輕描淡寫，采用散文筆法，按時間順序安排了四個場面：月夜織席、夫妻話別、探夫遇敵、助夫殺敵。“月夜織席”，充滿詩情畫意的開篇文字，為整個作品奠定了純凈、澈醇的基調。“夫妻話別”，于柔情似水之中突出人物剛毅的情懷，表現(xiàn)得簡潔利落，耐人尋味。“探夫遇敵”，是女性群體的立體展示。“助夫殺敵”，女人們不僅目睹了丈夫的英勇，也成長為革命戰(zhàn)士了。這四個片段情節(jié)單純，卻充滿無限的意趣。行文中還瀟灑自如地調用了環(huán)境烘托、氣氛渲染等多種手法，與其說它是小說，不如說它更像一篇抒情散文，表現(xiàn)出孫犁善于用從容談笑的態(tài)度寫風云變幻的戰(zhàn)爭生活的獨特風格。

四、清新、明凈的語言風格

孫犁作品的語言從生活出發(fā)，具有濃厚的鄉(xiāng)土氣息，卻精心又不露痕跡地進行了藝術加工，把語言的通俗和優(yōu)美、簡練和細膩、直率和含蓄、清淡和濃烈，和諧地統(tǒng)一在一起，如行云流水，卻又狀物傳神。“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是他語言的特點。文中幾位年輕婦女商量探夫， 第一位婦女說“聽說他們還在這里。我不拖尾巴， 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這是想見丈夫的借口，顯得機智伶俐。第二位婦女說“我有句要緊的話得和他說說”，就是想見丈夫，顯得爽朗直率。水生嫂說“聽他說鬼子要在同口安據(jù)點……”，穩(wěn)重謹慎 。第四位婦女的話情味最足， 她羞羞答答， 扭扭捏捏，“假”話寓真情: 明明自己想去， 卻說本來不想去， 是婆婆叫她去的。這些人物的語言給我們留下許多“潛臺詞”，細膩又真切地刻畫了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

《荷花淀》是一首革命年代的“水鄉(xiāng)牧歌”，具有恒久的藝術魅力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