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城市,獨具秀美風光,散發著獨特的城市個性,而它的文化底蘊與文化風格是歷史的遺留,城市的記憶。不能讓城市失去記憶,保護記憶彰顯個性。這是一個旅行的季節,讓我們從本期開始走近城市,去閱讀與感悟這些文化名城。譚仲池的《我讀鳳凰》,從青石巷到舊居樓閣,從民俗民情到戲曲歌舞,體現的是鳳凰文化底蘊的厚重和文化內涵的博大精深。老北京的懷念是街邊兒的大槐樹,是大院墻頭兒上爬出來的藍藍白白的喇叭花兒,是潔白的鴿子響起清脆的鴿哨,是灰瓦與紅墻,是四合院和胡同,是屬于北京城的一幅獨有的畫面。
(田 野)
每次來鳳凰,我都會在清晨時品讀崇山峻嶺的雄渾與縹緲。在山巒看高山天空的云霞總有一種詩意的夢境。這與在大海、大漠、草原、平川上看云霞感覺是完全不一樣。早晨的高山因水蒸氣的濃重,而生成縹緲而柔軟的白霧彌漫在山巔,覆蓋著起伏的山峰,像無數的藍色島嶼。群山和近嶺的巖石,遠處和腳下的梯田與溪流,高聳與盤旋的山峰和公路,山村飄浮的炊煙在白悠悠的霧里時隱時現,都一齊幻化成眼前空曠無邊的宇宙景觀。當朝日冉冉升起,躍上峰頂,用金色光焰拉開白色的霧幔,無數在白霧中沉浮的島嶼,便披上耀眼的霞光,變得蒼翠如海,連綿起伏的山脈,便成了奔涌的綠色波浪一直涌向天邊。
如果說山是鳳凰的性格,水則賦予了鳳凰的靈性。一座城市的美和靈性,魂和文化,夢和枯榮,光和血火,古和未來,綠和生命,都離不開水,水是孕育這一切的雨露和乳汁,是地底的太陽之光、月亮之輝。
讀鳳凰的文化之魂,我深切地感受到了鳳凰是一座蘊含了史學意味、美學意味、哲學意味以及文學意味的古城。它的古城墻、青石板以及名人或底層人物的命運雕塑構成了一座讓人魂牽夢繞的金字塔。
漫步在鳳凰的青石板小巷,觸摸這里的一磚一瓦,我在深深地思索、探詢著一個現象:這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山野叢林,竟然在清道光二十年至光緒元年的30多年間,就出了41名提督、總兵,43名副將,31名參將。民國時期,又出了7名中將,27名少將。還誕生了中國第一任民選內閣總理熊希齡、文壇巨匠沈從文、國畫大師黃永玉等諸多精英。是什么力量造就了這個邊陲小城文星武將薈萃的文化盛景?
而當我伸手撫摸蒼涼凝重的古城墻,走在幽深的青石巷里;當看到古城和山野、田園和老屋在無縫隙地承傳著歷史和文明從建筑、生態、景觀、狩獵、人居的獨特習俗中創造出的天才杰作和非凡景致時,一切都釋然了。
文化是鳳凰的靈魂和魅力之源。穿越千年歷史風雨的農耕文化、楚巫文化、傳統文化在這里交融升華,釀成了古城獨特的風土人情和豐厚燦爛的文化遺存。文化底蘊的厚重深邃和文化內涵的博大精深,蘊藏于南方長城、舊坊民居、寺廟樓閣、尋常街巷、園林勝跡等豐富的物化形態;更形象而鮮活地表達于戲曲、廟會、舞蹈、音樂、繪畫、雕刻、書法、蠟染、飾品等門類齊全的藝術形態;還體現在文化心理的成熟、文化氛圍的濃重、文化性格的靈動上。
古老的山城是一座古老的兵城,是一座經受了漫長歲月的風雨和硝煙,靈與肉,血與火的搏斗的古老城郭。千年歷史文化的洗禮,造就了鳳凰人尚武崇文的鄉風,無論是世家子弟還是貧家后生,一代代被軍功與仕途鼓舞著,激勵著,奔赴沙場去喋血功業和到異國他鄉的外邊世界去尋找精彩的人生。多少年來,這個倔強的民族,一群血性的漢子,就是這樣勇猛地在城頭擂響血鼓去與明清的官兵作戰,毅然從軍去參加南昌保衛、宜昌反攻、荊沙爭奪、長沙會戰?!靶值軅儯斏先?!不要丟鳳凰人的丑!”的呼喊仍在城頭回響。我在讀到沈從文先生墓碑上寫的“一個戰士,不是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的碑文時,就感觸到了中國的民族之心,鳳凰的文化之魂,山水的生命之體。
在我看來,鳳凰的文化是雅致而倔強的,也如湘西漢子般樸實。每當我走進沈從文和熊希齡故居、黃永玉畫屋時,簡約的陳設,撼人的成就,強烈的人格力量,都讓我以一種敬仰心態去接受一次次神圣的人生文化洗禮。讀鳳凰的風情之韻,勝似品味一壇陳年老酒,濃郁的民俗風情,濃烈的生活情趣,深厚的鄉土氣息,讓我的心在沉醉中飛翔。
當我第一次踏入鳳凰,撲面而來的是青山綠水。青山綠水之中最惹人眼目的就是女人肩上的背簍了。如果說青山綠水是鳳凰寫在藍天白云下生命的錦繡詩行,那么,背簍就是在詩行中跳動的詩眼迸發的明麗霞光。它是刻在湘西脊背上最古老的符號,從遠古洪荒一路走來,它一如既往地在肩頭上站立,盛滿了湘西女人青翠的向往和血色的情感。
漫步鳳凰,我找到了在唐詩宋詞中才能尋得見的意境。吊腳樓、虹橋、古戲臺。這不是樓,不是閣,她是生命的塔臺,是一個不停息地走著的靈魂。你看,輕盈的小船會在樓下水里徘徊,清亮的曲子會掛在樓前的柳條上滴落在少女的發辮上。不是美的靈魂在飛,哪能吸引這么多聰明,高傲的眼睛。
漫步鳳凰,我深深地沉醉在歌舞的海洋,激情的海洋,夢幻的海洋。那紅燈萬盞、載歌載舞的秀山花燈;那纏綿含蓄、優美明快的土家擺手舞;那高亢激越、即興創作的土家族、苗族民歌;那音色柔和、曲調歡快、活潑優美的民間自制樂器“咚咚奎”;那音韻優美、旋律流暢、號稱中國戲劇“活化石”的儺戲……這一切讓人如癡如醉,不知歸路。
讀鳳凰的人性之美,感悟的是一個純靜、新美、洋溢著蓬勃生命活力和近似宗教般神圣的世界。這里的山、水、人、鳥、花、石,這里的語言、微笑、情感、飲食,無處不充盈著真、善、美,袒露著靈秀、聰慧、豁達、希望、神奇、古典、雅致、粗獷和寧靜。
我感動于邊城人們對美的獨特理解和不懈追求。一代又一代鳳凰人不顧長途跋涉的勞累,把鳳凰作為終極目標,這是一種對美學的真諦、對文學的皈依、對藝術的認同、對歷史的評判問題的直接應答。每當我看到黃永玉先生精心創作、才情橫溢的作品,細嚼蘊含在其中的智慧與幽默共生的藝術韻味時,我就讀到了鳳凰人對傳統的繼承、對文化的吞吐、對世界的思考、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只有懂得自然、人生、藝術的結合和追尋是生命的最高境界的人創造的藝術作品,才會深含道德和人性的至美。
我驚嘆于山水風情、歷史人文組構的閃爍著人性感悟的清新韻律。鳳凰的山水、田園、古城、吊腳樓、沱江,在山歌優美的旋律中飛翔跳躍。有花瓣落地的碎影,有山泉出澗的歡鳴,有青鳥穿云的脆啼,有水車咿呀的呼喚,有輕舟破浪的篙聲,有木樓姑娘與岸邊情哥的唱和,有月夜古老山寨的笙歌,有蜿蜒南長城紅砂石的夢魂,有鳳凰古城歷史跳動的心音。清泉之韻、波浪之光、蒼山之翠、石峰之奇、花草之秀、木樓之野、人性之美、鄉情之烈都化作音符在山與水、土地與陽光、云與霧、鳥與樹、風與雨、星光與螢火的對話和傾訴中宣泄和張揚。
我激蕩于古城墻昂起的頭顱折射出不屈不撓的鳳凰精神中。耳際間那城頭的血鼓仍在響。不管是一種風俗還是一種表演。多少年前,一個倔強的民族,一群血性的漢子,也曾在這城頭擂響血鼓。在血鼓的響聲里,喚醒了幾多古老的傳說,就連落草為王的野性漢子,也一步一步地走向曙光升起的城頭,扯下那面自己親手升起的大旗。血鼓終于在城頭不再流血,而是流出一首美麗的歌,去唱紅每天的早霞。
品讀鳳凰,我的胸中始終被一種力量撞擊、感動。這座被新西蘭作家路易·艾黎稱贊為“中國最美麗的小城”的邊城,是一幅悠遠深長的湘西社會的生活畫卷。從這部作品人們可以讀到邊城的靈魂、精神、激情、力量和壯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