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學生的六年之約

(一)六年前和學生告別的日子

7月4日是我班學生領取畢業證的日子，而今年對我來說是終身難忘的，用刻骨銘心來形容也并不為過。這天學校舉行休業典禮，我和這屆學生已難以再續師生緣，告別的日子就這樣在我們的無奈與落寞中悄悄來臨了!

大家建議搞一個小小的告別會，以表達濃濃的難以揮去的離別之情!那天上午九點，學校隆重的休業式結束后，大家似乎感到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已屈指可數了，教室里的空氣異常沉悶安靜，心情猶如這久陰不晴的黃梅天一樣!不由想起賀鑄的那段詞：“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班長依舊以他的老練與沉穩在大家的期盼中走上了講臺，他說同學們想先請我這個班主任對他們提幾點希望與要求!于是我被推到了臺前，這批以前以活躍健談而聞名校園之內的學生今天居然那么“沉默寡言”，望著他們，望著這一個個與我一起走過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學生，我內心莫名地涌起一股說不清的感受，我情不自禁地朗讀起前幾天特地為他們寫的那篇題為《學生不在的日子里》：

開頭幾行我還能故作瀟灑地笑著，然而剛念了一小段，念到“常不由自主地走進與同學們朝夕相處的教室里”這一句時，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那怎么也堵不住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開始“肆無忌憚”地泛濫開來了，以至于泣不成聲，不能自已!

同學們見此情景都不由地落淚了，淚眼蒙嚨中。我看到他們有的埋下了頭，肩膀不停地抽搐著；有的側過身偷偷地抹去臉上的眼淚；有的索性趴在了桌子上嗚咽著……教室里，頓時一片噓噓聲!引得別班的學生都駐足觀望，好奇地看著我們!

自認為堅強而頗有威望的我在這群學生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為了調節一下氣氛，我建議同學們上臺表演幾個節目!

小國是我班的一個編外生，他智力有點障礙。且一只腿患有殘疾，沒想到他今天也上臺表白了一番，他用他那不大流利的普通話說：“謝謝大家……這么多天對我的照顧……謝謝老師……對我的關心!”雖然他難以表達清楚，但這已足夠了!他沒有忘記同學們焦急地湊錢為他付學費那感人的一幕幕，他也沒有忘記放學時同學們小心翼翼地將他攙出校門的情景，多了牛奶同學們常會想到他，干活時同學們會毫不猶豫地奪下他手中的掃帚……雖然他是弱智生，但他的感情也是豐富而敏感的呀! ’小華念了一首詩：“刮風了，下雨了，爭吵了?何必!排山了，倒海了，絕交了?何必!驚天了，動地了。反目了?何必!忘掉過去的不快事，那些已都成了歷史!離別的日子來了，以前的一切都變得那么美好!珍惜那一份份珍貴的情誼吧!——要知道，只有同學情最美!只有師生情最真!”

小胡大聲唱了一首情真意切的《朋友》，小建帶領同學們深情地唱起了《祝你一路順風》，那每一句歌詞都牽動著同學們的心，道出了他們的心聲，聽著聽著。更覺得以前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美好。那么感人，那么富有朝氣!

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最“惱人”的是小超同學竟跑了上來，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說他媽今天早上交代他這樣做的!看著這個可愛的學生，我又一次的淚眼迷糊了，想起天資聰明的他曾經干過一件糊涂事，最終我以我的寬容原諒了他，并為他一直保密而引導他跨過了成長道路上的那個“坎”，為此他和他家人至今心存感激!看到他今天成績單上的一個個“優”，我想我的眼淚應該是喜悅欣慰的淚水，也是飽含期待的淚水，更是情深難抑的淚水!

此情此景，依依不舍，大家一致決定六年后正是北京奧運會召開的那個暑假，他們還會再來見我，在這個一起度過三年美好回憶的校園里再度相會……

看著這一張張可愛而熟悉的小臉蛋，聽著他們最后一次所發出的肺腑之言，感受著這一份份真摯的師生情、同學情，我無法忍受看著他們一個個跟我說再見，一個個離我而去，那對我此時無比脆弱的心靈來說，真是一次無法承受的折磨!于是我對他們說：“老師怕再一次的傷心，就不送你們了，你們自己走吧!”“孩子們，一路走好!”說完，我揮了揮手，就逃也似地離開了教室，眼淚又一次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二)六年后和學生的“艱難”相認

“丁零零——”一陣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正在廚房間做菜的我趕緊跑到電話機邊接電話，一看顯示屏，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孫老師，我是小杰，還記得六年前我們的那個約定嗎……我們現在小學里……對，大家都在等你，你現在有空嗎?”

天哪，都已過了六年了，這幫學生怎么居然還記得那個六年之約，居然把這事都還放在心上呢!六年前，在那個自發的畢業告別會上，我和我的學生難分難舍，忍不住都淚流滿面，孩子們和我約定等六年后他們高中畢業，在北京奧運會前夕，他們還會回到學校再和我相聚的。

今天，為了這個六年前的約定，他們來了——

放下電話，我來不及背上個包就趕緊換上涼鞋跑出家門口，老公在后面喊：“菜還沒燒好呢——”不管了。我要去看我六年前的學生了!

六年了，整整六個春秋，昔日我這幫天真爛漫的羊角辮與鼻涕蟲，今年正好高中畢業了，正值青春年華，他們已經長大了，一個個都該是成熟的小伙子大姑娘了吧!我還能一下子就認出他們來嗎?

我興匆匆地跑到學校，學校門口聚集著一大幫人，天哪，一個個長得都比我高了，男孩子呢，胡子拉碴的；女孩子呢，亭亭玉立。

“孫老師——孫老師——”他們一見我都紛紛圍了過來。

“孫老師，你們還認得我們中間的每個人嗎?”

“嘿嘿，對，讓孫老師一個一個地認一遍!”

——他們圍著我興奮地嘰里呱啦著!

是呀，真的不認得了!可六年前，他們的一張張小臉都還清晰地刻印在我的腦海里，他們的那張畢業照也一直壓在我的辦公桌臺面上，怎么現在都“面目全非”了……真是的，怎么此時此刻卻都對不起號來了?我“絞盡腦汁”仔細搜索著每個人臉上的特征標記，以便能和我六年前的印象順利“對號入座”。

“你是——小威——”我抓住那個胖乎乎卻有些靦腆的小伙子高興地喊道。因為小威家就住在我家新房子前面，寒假里我曾碰到過他一次，當時他若不喊我，我也是差點認不出他來了!

“哈哈，這不算——我知道小威和你住一個小區的，那我是誰呢?”一位滿臉都是青春痘的小個子男孩打趣道!

“你是——”我還真是叫不出來了。看著我滿臉茫然一頭霧水的樣子，同學們哈哈大笑：“他就是——剛才打電話給你的——小杰!”對對，像像，就是那個“小滑頭”，人雖小，可機靈著呢，這個活躍分子，那時班級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他的份!

“你是誰?”我抓著身邊一個臉尖尖的同樣也長滿了青春痘的男孩問道。

“他呀。就是小強呀!”

“小強?——”哦，對，對，還是有點當年的影子。不過，如果跑在大街上，我百分百認不出他是我的學生了!哦，他是上課回答問題最積極的那位，記得我上公開課他和我串演祖孫倆，他表演得動情了，一個勁地喊我“奶奶”，逗得聽課老師捧腹大笑，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嘿嘿，孫老師記性真好!這些事情居然還記得!”同學們都笑了起來!

“哪能不記得呢?你們都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我們也都記著呢!你常給我們開展各種活動，煮茶葉蛋啦，郊游啦，復習時你為了解決我們學習枯燥的問題，還給我們開展各種比賽大大刺激了我們的學習欲望呢!”

“有一次，蘇北宿遷對口學校的老師來聽課，他們還夸獎我們班百里挑一的好呢!”

“還有，我們班語文陽春開課，教室里坐了近百個聽課老師呢，我們都好興奮啊，一點也不怯場，小鍵還激動得忍不住唱起了蘇東坡的《明月幾時有》呢?”

原來，時光老人的腳步雖已走過了二千多個日日夜夜：可今天，記憶在我們每人的心中還是如此鮮活，稍一碰觸隨即就從記憶的匣子里撲棱棱騰躍而出!

“對，小鍵呢?”

“孫老師，我在，還認得我嗎?”一個魁偉健壯的小伙子應聲擠到我面前。

“孫老師，我是小郭啊!”你也應該認得我吧!旁邊的一個黑黝黝的學生也著急地嚷道。

哦，都還記得，小鍵還拿過蘇州市現場作文一等獎呢!小郭呢，當時可不是省油的燈啊，這個當時鼎鼎有名的“皮大王”也是我好不容易才“收服”的呢!

“頭，快過來——孫老師，班長小華來了!”只見匆匆忙忙跑過來一個男孩子，他今天又參加社會實踐活動，晚來了一會。小華在當地很有名，去年參加了中央電視臺的“三星智力快車”比賽中得過月冠軍呢!我在電視里看到過他，因此一下子就認出了!

和學生相認的過程是那么激動人心，我和他們仿佛又都回到了那段共同生活過的青春歲月中。那段至今仍讓我感慨萬千的教學生涯!

我本以為漫長的歲月會無情地沖淡這一切的，當時孩子們還小，無情的歲月與紛繁的生活會沖淡他們的記憶，再說等他們上了初中和高中，老師走馬燈似的輪換著，哪還能記得我這個小學老師呢?哪還能想起孩子時代這個記憶中遙遠的約定呢?

——可是，他們始終沒有忘記，雖然容顏已經改變，身體已經長高，經歷更為豐富，但不變的是他們對老師的那顆依戀的心。我們雙方都沒有忘記六年前那個純真樸素的約定，那份心靈相通的師生情誼又怎能忘記呢?

我的學生們哪，在那平淡無奇的漫漫從教路上，因為你們——一路上變得熠熠生輝、五彩斑斕，溫暖我曾經疲憊無趣的心靈。

如今，你們即將進入大學或踏入社會，請讓我還是像3年前那樣地祝福你們：“孩子們，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