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簡介】
麥靜,廣東廣州第二中學學生。飛揚跋扈的一個人,偏執,敏感,神經質。言行喧囂,而內心寂靜。迷戀詭艷冷冽的小說,詩歌與搖滾,它們有直指人心的力量。李煜,海子,卡夫卡,都是她喜歡的。輾轉于寫作與網絡間,從幻覺之中尋求安慰。
【創作感悟】
寫作是在胸腔里破裂開的深呼吸,傷口里噴射的血液。生命的黑色哀傷,它在血管里流動,而寫作,釋出它們。因此,閱讀,寫作,那是我的饑餓癥,無法停止。
寫作,一開始就是我的地方。
日光猶如一場雪崩,白茫茫,覆壓在肉體與意識之上,沉重有力。暴烈的光線里似乎可以看見前生。也許,你曾是負在馬背上的錦緞,在這條路上流離了一生。最后,與那匹馬一同死去,歸于塵土,歸于這條叫茶馬古道的路途。
因此,你的靈魂屬于這里。
初三,從圖書館借來一本書,《茶馬古道》。照片里天空的藍是碎玻璃,徑直扎入眼瞳里。那種似乎永不會老去的顏色,藍得似乎可以令靈魂失去重量,猶如行走在天堂之上。湮沒在荒草之中的石頭棧道,再也沒有馬幫如同一只溫柔的手,撫摸它沉積千年的落寞與蒼涼。它是一道廢棄的傷口,血液干涸,卻無法愈合,散發著破敗的氣味。
時間是那樣輕易的事情,漸行漸遠。生老病死,悲歡離合,稍瞬之間已被歷史的風沙覆滅。這條古道所有著的堅韌與無情,令人震懾。你只是佇立在大塊的石間,夜色漸沉,廣漠無際,似乎可以聽見千年前馬幫的銅鈴悠悠地響著,沉厚寧和,不可捉摸。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思茅,茶馬古道的起點。一個清貧的小鎮。磚瓦的平房,屋頂上的野花像洪水一般泛濫,邊角腐朽了的木門上貼著褪得發白的門神。某一刻你想在這里停下,終老。像屋頂上的大蓬野花一樣,肆無忌憚,一往無前,一文不值的生命,卻不必遭受俗世的任何束縛。在小鎮雨水來臨的季節,赤腳踩在青石板路上,雨水那么的涼,決然地淌過。猶如生死,愛恨,或者時間。它們都不過是過客,你也是。
卡夫卡說,沒有擁有,只有存在,一種追求最后的呼吸、追求窒息的存在。我們存在著,并終將消失。因此,需要的只有生命本身。
雖然,我們會抓住那么多不必要的東西,只是因為不安全。
后來,是麗江。掛著大紅燈籠的客棧,溪澗之上的石拱橋,咿咿呀呀的水車。你曾多么思慕,以為它是前生的故鄉。微雨的晨,從客棧的木樓梯拾級而下,獨自吃過一碗雞豌豆粉。下午,有了些許陽光,搬來藤椅,坐在后院顏色干凈的花草間,持續閱讀,直至光線昏暗。夜晚,點起暗紫流蘇的長方綢子燈籠,懸在窗欞上,月光洞燭著木板床,窗外的喧囂人流與你無關,你蜷縮在床角,寫下一些支離破碎的文字。
是那樣的煙火人間,有著說不出的和平喜樂。麗江是你用幻覺織起的一個謊。但是現實讓你失望,它不符合你的夢想。無數的游客,刺眼的鎂光燈,豪華而俗氣的五星級酒店,當地人迷茫而貪婪的眼神。
這個世界不符合你的夢想。你終于失去最后一個想要終老的城市。
瀾滄。這個名字美得讓你心驚。你以為它是孔雀藍的,靜靜地漫過河灘,延續至遠方。事實上,它是濁黃的,充滿粗暴的力量,與那個絲緞般光潔的名字沒有半點關系。有的河段甚至只能以麻繩作橋,抓緊繩上的鐵鉤,滑至對岸。你想就這樣落入水中,尸身一直隨水漂流,漂至越南。
杜拉斯的越南:河水滾滾向前,寂無聲息,如同血液在人體里周流。他們發出的聲音,全部聲響,全部活動,就像一聲汽笛長鳴,聲嘶力竭的悲哀的喧囂,但是沒有回應。
生命也許亦猶如湄公河夕照下的一聲汽笛長鳴。聲嘶力竭,悲哀,喧囂,沒有回應。
但是我們都在堅定地活著。包括那些浮著小舟在河上販賣蔬菜的越南婦女,搭在骯臟腐臭的河沿上的棚屋里的越南男人,笑容內斂的餐館侍應。在越南,在中國,都是一樣。即使生活是如此的不公,像一盤置好的殘局,殘酷的廝殺與滿盤皆輸的終局在等待著大部分人。
而你只是個過客,沒有貫徹始終的意志。不過是來世上走一趟,觀望世間風月,隨時可以離開。
消失的茶馬古道旁,黑色的鐵路正攀援過大地,死去的鋼筋,沒有溫度。突然想起海子。以嬰孩一樣天真的姿態臥在鐵軌之上,碩大的車輪碾過他的頭顱,血液噴薄,春暖花開。他讓靈魂搭上了去遠方的列車,也許是去了像千年前起了大火的森林一樣的敦煌,也許是去見他那把星空燒得旋轉的瘦哥哥文森特。
他是個厭倦了的過客。生命旅程太過急促濃艷,轉眼便已冷眼看遍。于是,以華麗決絕的方式,告別。
也許某天,你也會這樣。
你知道這里是你的歸宿。這條沒有來路,沒有歸處的古道,用來埋葬過客。
茶馬古道,那是你前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