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紋章瓷賞析

五爪龍紋是中國封建皇朝的象征，在歷朝瓷器上比比皆是，形象豐富生動、威猛有力。西方皇（王）室也有著各自不同的象征之物——皇室紋章。明末清初時，在中國外銷歐洲的瓷器上，常常應歐洲客商的要求而繪制一些西方國家的皇（王）室紋章圖案，這類紋章瓷是中國外銷瓷中最炙手可熱的品種之一。

中國最早繪有歐洲皇（王）室紋章的瓷器是明代中后期葡萄牙王室定購的、由景德鎮生產的青花瓷。早在澳門開埠之前，葡萄牙就已經通過馬六甲的中國商人定制紋章瓷。圖1是一件被認為是最早的中國紋章瓷——青花執壺，為里斯本梅德羅斯及阿爾梅達基金會收藏，葡萄牙學者考訂它的定制年代應在明正德年間（1506一1520年），因為上面繪制有逝世于1521年的葡萄牙國王曼諾爾一世的徽章圖案。這件青花瓷執壺融匯了中、葡兩國的裝飾元素，壺身飾有荷花等植物圖案，兩面是曼諾爾一世的徽章——渾天儀，此渾天儀的天文帶或稱黃道帶上還寫著國王的姓名。渾天儀是基于地球是宇宙中心這一科學思想制作的宇宙的模型，因而它是宇宙或天空的象征。它作為葡萄牙曼諾爾一世國王的私人紋章，象征著葡萄牙殖民勢力已擴張到全世界，同時也象征著葡萄牙是個尊重科學的非基督教國家。這一紋章是其前任國王約翰二世為其選定的，旨在期望其能將葡萄牙的擴張事業繼續發展。繪有渾天儀紋章的青花瓷還有多件，如圖2也是一件繪有曼諾爾一世紋章的瓷碗，碗外側繪有四個等距排列的圓形渾天儀紋章，碗內沿上寫有“AVE MARIA GRACIA PLENA”（意為“上帝賜于人類幸福與幸運”）字樣的文字。

進入清代以后，中國外銷瓷受到戰亂和清政府海禁的影響而暫時消失，但至康熙中期的1684年解除海禁后，中國瓷器重新大量銷往歐洲。特別是進入18世紀以后，歐洲的“中國風物熱”發展到頂峰，任何中國藝術品都受到追捧，瓷器則是其中最重要的品種。歐洲各國皇（王）室又紛紛派人或委托各國東印度公司定購皇（王）室紋章瓷。

獅紋是歐洲紋章中最常見的紋飾，英格蘭王室即采用獅紋作為其象征，作為皇家紋章代代相傳。最初使用獅子紋章的是英王亨利二世的庶子威廉.龍貝蓋爾（1226年歿），之后，獅心王理查德一世（1189—1199年在位）也使用獅子徽章。當他1195年擺脫監禁生活回國后，將自己一直佩帶的紋章中兩只面對面直立的雄獅圖案改換成紅底上三只邁步的頭朝正面的金色獅子圖案，并從此傳承，獅子紋章因此而著名。理查德一世之后，王室紋章演變為四等分的形式，如圖3即為荷蘭1710年向中國定制的繪有英國皇室紋章的五彩瓷盤。此盤中央為英國皇家紋章，下面飾帶上寫有英國國名“ENGELANDT”，顯然中國工匠因不熟悉英文而在拼寫上發生了錯誤。左上方紅地上為代表英格蘭王室的三頭獅子圖案，左下方藍地上則是象征愛爾蘭的豎琴紋樣，右半部藍地上是象征蘇格蘭的植物——薊和百合花。需要指出的是，后來，英國王室徽章逐漸發生演變，其右半部上方為蘇格蘭象征之一的半身紅獅，下方為英格蘭三頭金獅，左半部則未發生變化。

在紋章瓷并不多見的花卉紋中，百合花是最常見的一種紋飾，它的使用頻率僅次于獅、鷹和幾種幾何紋飾。百合花特別是白色百合花在西方被廣泛地認為是純潔的象征。百合花紋之所以名聞天下，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它曾是法蘭西王室的象征，如圖4即為1725年繪有法蘭西王室紋章的瓷盤。盾形紋章頭頂王冠，在藍色背景的襯托下，三只金色的百合花整齊地擺放著，顯得莊嚴肅穆。這種程式化的百合花圖案還出現在許多其他紋章上，形態大致相同，只有微小差別。從13世紀末直到16世紀末，流傳著一個故事用以解釋法國王室使用百合花紋章的來歷。他們宣稱：法蘭西國王持有的象征三位一體由三朵百合花組成的紋章是由上帝的天使送給第一位基督教國王克洛維，并囑咐他削除其所佩帶的三只癩蛤蟆紋章，用三朵百合花取而代之。但這種傳說受到17世紀以后的博物學家和史學家的嚴厲抨擊和質疑。實際上第一個正式使用該紋章的是1211年菲利普.奧古斯特國王的兒子路易王子，也即后來的路易八世。法國王室百合花圖徽曾經在1790年至1796年期間受到一場浩劫而被禁止使用。1790年6月22日，路易十六根據制憲議會的法令，下令清剿所有的紋章，隨后連續發布多項法令，力圖使紋章從所有動產和不動產上消失。因此，除一些含有紋章的藝術品被送往博物館外，其他個人不得不在私人物品上去除所有紋章。這場浩劫也殃及到了紋章瓷，作為日常使用的餐具，人們不得不把上面繪制的精美紋章刮鏟掉，這樣，能保留下來的中國生產的紋章瓷數量就相當有限而顯得彌足珍貴了。上述繪有法蘭西王室徽章的18世紀紋章瓷能保留至今實屬罕見。這場浩劫直到1796年才告結束，拿破侖于1808年為紋章昭雪。

在歐洲紋章中，鷹紋章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在紋章中，它是唯一的一身雙頭的動物圖案，歐洲紋章瓷上最著名的雙頭鷹紋章是俄羅斯的國家象征雙頭鷹。雙頭鷹圖案曾作為神圣羅馬帝國的紋章圖案而馳名天下，是15世紀初西吉斯蒙德(Sigismond)皇帝在位時確定的，而神圣羅馬帝國雙頭鷹圖案則源于拜占庭帝國（東羅馬帝國）君士坦丁一世的徽記。拜占庭帝國曾橫跨歐亞兩個大陸，雙頭鷹一頭望著西方，另一頭望著東方，象征著兩塊大陸間的統一以及各民族的聯合。雙頭鷹紋章后來由拜占庭帝國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的侄女索菲亞帶入俄羅斯。拜占庭帝國于1453年被土耳其所滅后，羅馬政治家將索菲亞許配給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希望借助俄羅斯的力量打敗土耳其帝國。索菲亞幫助伊凡三世把俄羅斯的土地基本上聯合到一起，形成了一個疆域遼闊的統一的國家。1497年，拜占庭帝國威嚴的雙頭鷹與莫斯科公國國徽——屠龍騎士結合在一起，作為國家徽記首次出現在俄羅斯的國璽上。20世紀末，俄羅斯國家從法律上確定了雙頭鷹是俄羅斯的國家象征。圖5即是一件鷹紋章瓷盤，直徑23厘米，是1770至1775年期間廣州為俄羅斯市場制作。瓷盤中央繪制俄羅斯國徽紋章，鷹首雙頭各戴一頂小號王冠，其上方為一頂大號王冠，鷹爪抓著權杖和金球，象征皇權，鷹胸部繪制的屠龍騎士是一個古老的象征，騎士代表國家衛士，龍代表異教徒Tartars，在當時是俄羅斯的主要敵人。屠龍騎士徽章象征善良戰勝邪惡，光明戰勝黑暗和保衛國家等含義。

普魯士德國的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II)，也即腓特烈大帝在1751年宣布成立埃姆登公司，派遣商船前往中國參與利潤豐厚的貿易。然而1756年，席卷歐洲的“七年戰爭”爆發，該公司遂于1757年解散。雖然只有短短幾年時間，但該公司派出的商船也帶回了一批貨物，最引人矚目的是“埃姆登”號船帶回的數十套青花和琺瑯彩瓷器皇室餐具，上面繪有普魯士皇帝腓特烈大帝的紋章。圖6即為流傳至今的一件珍貴的普魯士皇家紋章瓷器，現藏于比利時皇家藝術歷史博物館。該紋章瓷紋飾極其復雜，中心盾形紋章被分為三十六塊圖案，其中的一些又被分割成更多的小圖案。盾形紋章的附屬紋飾也相當復雜，頂部由頭盔、卷草、王冠、一張巨大的帷幕、一面鷹旗和一只黑鷹構成，兩側則為兩個半裸彪形大漢，手舉兩桿矛旗，上面同樣繪有鷹圖案，底部還圍繞著徽章和黑鷹組成的裝飾帶。整個紋章雖圖案極為繁復，但卻錯落有致，充分展現了中國繪瓷工匠爐火純青的高超繪制技巧。

紋章瓷是中國外銷瓷中至精至美的品種，代表了中國外銷瓷的最高水平，其散發出的藝術魅力至今仍然令世人為之傾倒。 （責編：雨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