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館告訴我們最近埃厄邊境有沖突,如果我們聽到什么情況要及時和大使館聯系。中午我們送使館的翻譯小楊和他丈夫去機場?;貋淼臅r候我們直接來到EXPRO。同學們有些來自軍隊,小個子就是典型的部隊文職的感覺,戴一頂軍帽,經常過來和我聊天。在我問起關于邊境沖突的時候,他露出厄立特里亞人獨有的自豪和優越感:“打仗嘛,埃塞是我們的學生,埃塞的飛行員都是我們幫助訓練的。聽,我們的飛機在訓練。”屋頂上傳來隆隆的飛機轟鳴。聽起來飛得很低,有很強的壓迫感。我跑出教室聽到劉彤喊:“炸彈!”緊接著機場的方向響起爆炸聲。一架直升機從頭頂橫切過來,面貌猙獰,沖著另一架飛機不斷射擊。
這好像不是演習吧?興奮感一下消失了。YOUSELF的臉上以往的幽默和調侃代之一片肅然。他用相機不斷拍攝,顯示出一個老游擊隊員的沉穩老練。我的心里撲通亂跳,恐懼把空氣凝固了。學生開始亂跑,校長大喊著讓所有人離開教室,EXPRO的教室是原來的軍營,而且離機場太近,很容易成為襲擊的目標。李老師、劉彤和我聚到一起,不知所措,不知小楊他們飛走沒有。我們的住處離機場更近,就決定先去使館。
街上到處是跑來跑去的人,警察開始戒嚴。我們沿著路邊走,一片茫然。我看到陽光照在路邊雜草的身上,一副泰然自若的生命姿態?;蛟S對生命來講,最珍貴的就是世界本身。我們的世界和生命是一體的,卻常常被我們忽視。我感到有些冤枉,這戰爭和我究竟沒有太大的關系。假如這戰爭爆發在自己的家園,我決不會如此凄慌。
慢慢我發現街上的人并非無目的地亂跑,哪里有爆炸人群就會涌向哪里??斓绞桂^的時候就聽說埃塞的飛機被打下來了,而且還抓了俘虜。埃塞的飛機把機場炸了,小楊他們沒來得及走。大使回國度假了,其他的人開始安排大家先做好撤離的準備。
我們小區的外國人其實在一星期前就陸續回國了,我當時還納悶大家回國還扎堆。真搞不清楚,或許只有我們被蒙在鼓里。我們決定先把銀行的錢取出來,在去銀行的路上又遇到轟炸,真不知道往哪里躲。
晚上我們從使館得到消息:埃塞總統梅來斯宣布在三十小時后空襲阿斯馬拉。所有人準備撤離,每人只可攜帶一個小包。明早我們可以乘坐美軍的飛機,我們外交部和他們國防部已經打了招呼。我們都很興奮。
我們一早來到機場,機場擠滿了等待撤退的人。高大魁梧的美國士兵在維持秩序。我看見PETTER和NURSE也在人群中,他們也來搭乘美國飛機。美國兵把英國人、德國人,日本人、意大利人和所有持有綠卡的人一起接走。我們被拒絕登機?!半x開這里,我們沒有接到命令?!泵绹酚薪槭?,雄赳赳氣昂昂。有我們自己的飛機就好了,把他們都接走。
使館臨時決定去馬薩瓦,坐船到沙特。我們趕到馬薩瓦的時候,已經是夜里了。因為沒有照會,厄立特里亞的邊防軍拒絕我們出境。使館又回到阿斯馬拉辦手續。等我們坐船離開馬薩瓦的時候,離埃塞總統梅來斯宣布的最后期限還有一小時。因為匆忙我并沒有來得及和我的同事、學生道別。我心里惦記著他們,老天保佑他們躲過這次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