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阿拉伯國家的人可能都有同感,就是阿拉伯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拖拖拉拉的,怎一個慢字了得,惟獨開車狂快,車子開起來個個跟不要命似的。我每次坐在阿拉伯人的車上都要提心吊膽,古人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尸還,可是我還是不愿意把我這把年輕的骨頭埋在撒哈拉的黃沙里。但很多事情是不由得你決定的。
這一天,的黎波里難得飄起淅浙瀝瀝的小雨,我站在公寓門口,照例等著穆夫塔來接我。突然一輛淡綠色的馬自達滑到我的眼前,車窗剛搖下來,我的耳膜就立刻要被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聲震破,帥哥阿拉的臉露了出來,還有駕駛座旁邊的Roflq,倆人笑嘻嘻地招呼我上車。我坐在第二排的位子上,扯著嗓子和他們說話。今天穆夫塔有事,阿拉自告奮勇地開著他新買沒幾天的車子和Rofiq來接我,順便向我展示他的車子和車技。
阿拉猛地一踩油門,車子轟鳴著向前沖去,車子里面的音響也開到了最大。因為聽不清楚,我們三個經常需要把腦袋湊在一起才能交流。我渾身的熱血都被搖滾樂和飆車帶來的速度感燃燒起來,全然把那一點點可憐的安全意識拋到九霄云外。
我們超過了一輛又一輛汽車,旁邊的一輛車子里面坐著兩個漂亮的姑娘,我們三個一起扭頭向她們大吹口哨,倆姑娘不理睬我們,我們又開始發出噓聲。這時我突然發現阿拉的表現很不對,為什么他的身子直起來好像很用力地踩什么東西一樣?而我的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呢?我疑惑地把頭轉向正前方,頓時“啊”地大叫起來!我們前面一輛白色大宇突然左轉,整個車子橫在我們面前!在我們的驚叫聲中,就見一片白云飄過來,然后轟的一聲,我的腦門和右小腿傳來一陣劇痛,我就暈了,迷糊中只覺得自己在天上轉了幾圈隨后一下就栽到地上,車子在地面上還是一直往前沖,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停下來。
利比亞人民很純樸,一看到出了車禍,大家都停下來趕來救援。我旁邊的車門一下子被打開,兩個小伙子撲上來一把把我拖出汽車,我全身軟綿綿的,站都站不住了。眼看著其他人把滿臉是血的Roflq抱出來,Rofiq雙眼緊閉,一腦門的玻璃渣。原來他沒有扣安全帶!阿拉自己打開車門跳出來,他的額頭左側擦掉了一塊皮。旁邊亂哄哄的人群抱著我和Rofiq就上了一輛兩個青年開的汽車,兩人大喊:“讓開,讓開,去醫院!”
一看這輛載我們去醫院的車子,我頓時魂飛魄散,自覺這下吾命休矣!這輛老爺車兩邊沒有車窗玻璃,車門好像關不死,不停地發出“砰砰”的聲音,車身也在搖晃,車速絕對不比阿拉剛才的速度低。更要命的是,現在的雨下得更大了,而這輛車居然沒有雨刷,司機右手開車,左手拿一塊抹布,每隔幾秒鐘就伸出手去在車窗前面擦一擦。
醫院終于出現在我們眼前了,我也緊張得快要虛脫了,車子還沒有停穩,擔架就已經到了,轉眼我們就被幾個壯男人推著,一路闖進了急救室。在護士給Rofiq抹消毒藥水的時候,就見急救室的大門“砰”的一聲被一大群人撞開,阿拉帶了穆夫塔和一大群男人沖了進來,二話不說,把我和RofIq按倒在床上,幾雙大手按照從腦袋到胳膊胸口大腿的順序把我們兩個摸了一遍,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見穆夫塔出了一口長氣說:“沒事,沒事,骨頭都沒斷”,我很內疚地和穆夫塔說:“真對不起,都是為了我,Rofiq才會受傷的。”可是穆夫塔的回答:“沒關系,現在他是男人了。男人哪有不受傷的?”旁邊和穆夫塔一起來的Rofiq的叔叔伯伯姑父什么的,也都紛紛安慰我,還分別亮出各自腦袋胳膊或者胸口的傷疤,很自豪地向我展示男人的勛章。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有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流。
等我們離開醫院的時候,才發現早先送我們來醫院的兩個年輕人早已不知道什么時候離開,想來連他們的名字和長相我都還不知道。每次想到他們的時候,我的心里都禁不住地感動,愿他們能夠感覺到在遙遠的中國有一個人永遠念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