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世紀：為生活減肥

活得累嗎？點一盞夜燈，將自己浸入唐詩宋詞中四處蔓延的詩意；清一清房間，讓周圍明凈清爽；掃一掃心房，揮手作別人生無謂的負累、憂傷。

年終歲末， 開往家鄉的“ 1 0 路汽車”，比平時來得更擁擠一些。人們變身“海、陸、空”三軍，要排除萬難，只為除夕夜陪家人度過一個溫暖的黃昏。交通工具越來越方便，一路奔波的疲憊卻依然，更要命的是，經由機器完成的歸鄉之旅方便齊備，但獨獨缺少關山飛度的詩意。

看學生放假大包小包擠公交趕火車，忽憶起李白的《早發白帝城》：“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何等的逍遙、自在、空靈、輕盈……滿目的青山翠谷，陣陣的拍岸濤聲，感覺何其浪漫、何其舒展！而這浪漫感的關鍵，就在一個“輕”字。如果是萬噸巨輪，縱使迅速無比，卻沒有那份驚險中的愜意。只有“輕舟”才配得上這一日千里的逍遙。輕，是浪漫的關鍵，也是寫意生活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輕世紀”來臨

胖美人們嗟嘆生不逢時，悔不投胎在豐乳肥臀的唐朝。從外在體態上講，“肥大為美”已成往昔，“苗條纖細”正大行其道。將角度從形態切換到重量，“肥”與“瘦”的問題其實是“重”與“輕”的問題，我們正處在一個以“瘦”為美的“輕”世紀。這個世紀重量級的經濟成就中包含著“輕”的流行理念。身體要輕盈、手機要輕薄、日用品要輕便……宜家的家居產品在青年人中大受歡迎，其輕便、人性化設計、可自由拆卸組裝的理念居功至偉。不輕便，不足以應對這個步伐飛速的時代。《士兵突擊》熱播，王寶強完成從“傻根”到“許三多”的進化與“突擊”，人們將許三多和王寶強本人的成功一語概括為“簡單主義”，在大家都變得更復雜、更沉重的時候，誰活得簡單、純粹反而就“金貴”了。簡單是活得輕盈，卻不是沒有重量。因為簡單，所以純粹，因為純粹，反而更容易成功。簡單愈顯珍貴，是“輕世紀”的標志性特征之一。

為什么珍貴？因為稀缺。利害縱橫交錯，誰能完全出乎其外？各種人造的過分營養或過分垃圾的食品鋪滿城市，誰能完美控制口舌之欲？各種邪風勁吹猛刮，有多少個出污泥而不染？商品琳瑯滿目，有誰“只求所需之物？要想簡單、要想輕松，反而不易，反而要經歷內心的掙扎。這種圈套恰恰是“輕世紀”的天性：以簡單為美，但總想方設法讓你先變得沉重、變得復雜。

消費主義的一個狡猾之處是，通過偷換概念將“消費”等同于生活的意義以及問題的解決之道。一方面，它制造問題，制造紛紛擾擾的欲望和誘惑。另一面，它告訴你：通過消費來解決問題。“想要簡單、舒造的生活嗎？來買XX商品吧！”李宗吾《厚黑學》中有個鍋匠的故事：但凡修補鍋具者，總會事先把鍋上原有的裂縫偷偷地用把錘子敲得更大些，再搖頭對客人說這個問題很難解決，然后顧客便會千求萬肯，修鍋匠最后便得了便宜又賣乖。消費主義背景下的商家，一個個都像這個修鍋匠。

是誰讓我們更加地沉重？技術、商家、媒介……眾多因素糾合在一起，就像印度的咖喱，你抽絲剝繭也難以一一品明。“天下事了猶未了，不妨以不了了之”。不再追根溯源，不再叩問是非，只是從我做起，于洪流中尋一方凈土棲身。

“輕生活”：活得輕盈、活得痛快

“輕生活”是一種處理生活事務的方法，它的目的就是將重于泰山的人生活得羽毛般輕盈、優雅。看似隨風浮沉，實際上卻有自己的路線和主張。

人，生而復雜，也生而簡單。《增廣賢文》有語曰：“良田萬傾，日食一升。大廈千間，夜眠八尺。”語不驚人，但闡釋了人生“無限”外表下的極端有限。將“活著”這道方程式簡化，無怪乎兩個問題：為什么活，以及怎么活。

“為什么活”是目標，是決定線路的最重要因素。目的不明，無路可至。不論是人，還是企業，在做定位時一定要明確幾個問題：以前在何處，現在在哪里，將要到何方。以前在哪里，屬于覆水難收的“俱往矣”，現在和將要到達的未來才是決定直線的兩點。確定目標看似是件小事，操作起來卻是大大的難題。管理學、經濟學同時在以艱深的論文和淺顯易懂的暢銷書來教育大眾：尋找到正確的目標是決策的關系。摩托羅拉為其尚品PDA所做的廣告語高倡“洞穿世間真相”。這句話用在洞穿目標真相上同樣合適。

首先，看清楚目標的實質。約翰·哈蒙德等三位作者在《決策的藝術》一書中指出，把目標和達成目標的手段分開十分重要，事實上，很多人所謂的目標，其實不過是手段。而將目標與手段剝離出來的過程則像剝洋蔥，層層不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打破沙鍋問到底”，要問“為什么”并窮究其理。作者以美國環境保護總署為例，該機構曾以“排放量最小化”作為目標來評估許多旨在降低空氣污染和水污染的項目，但是，經過層層“為什么”的過濾，目標其實關乎的是“損害健康”。有些人的目標是三十五歲之前買房子，但事實上，房子可能只不過是手段，真正重要的是締結一個穩定的家庭并讓生活有安全感。而要有安全感、家庭幸福，有很多其它的手段可以實現。

其次，是對目標的簡化。“定位”的關鍵在于在消費者心目中占據一個獨一無二的位置。而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它試圖在所有方面通吃，能行嗎？目標的簡化需要我們根據自己的時間、精力資源在眾多可能性和所欲之物中選擇最具現實性的一種。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固然人所共知，但事實上，大魚與小魚同樣不可兼得。武俠小說中講述武功招數時，有一點很重要，就是將所有的內力集中在一點爆發，才會起到最大的功效，譬如飛流直下的瀑布，只有擊中一小片區域，才會產生巨大的能量。小目標，大智慧。有兩個朋友，2006年決定申請去美國讀書，前段時間在網上遇見他們，一個已經在美國伊利諾斯理工學院就讀了，一個還留在原地，連張托福的成績單也沒有拿到。為什么，前者專心致志，只為出國之事奔忙，考托考G，英語路上一路高歌猛進，后者則相反，既想把工作做好，又在工作之外接了好幾個項目，同時在忙好幾項事情，結果就是2007年的冬天，兩個人在同一時間欣賞漫天雪花，不同之處在于，一個在大洋彼岸的洛杉磯，一個在安靜安逸的中華古城。正如《給加西亞的信》一書昭示的：“從正確的點開始，從你在生活里所想要的開始。由你的夢想和目標開始，從中做選擇，直到你集中注意力在一、二或三件事上。”

“輕生活”：輕拿輕放

簡要的目標，輕巧的生活。在執行層面，要執“輕”字訣。輕物質，輕心靈，輕肉身。

輕物質，不是讓大家鄙視商品，和豐饒的商品世界結仇，而是希望大家“樂活”一點。保羅·雷在《文化創造：5000萬人如何改變世界》中對樂活族下了個簡單的定義：“一群人在做消費決策時，會考慮到自己與家人的健康和環境責任。”為了過上輕巧自如的生活，在物質的需求上，僅購必需之物，并確保物盡其用。購物的原因主要是兩種，一種是生活必需，一種則是時尚更迭帶來的審美壓力或者其它壓力。時尚的更迭是消費社會中一道永恒的起起伏伏的風景。如果你不是在時尚業混飯吃，何不試試“任它潮起潮落，我自巋然不動”？不逐時尚而居，豈不是很老土？未必。關鍵是要用“風格”來代替“流行”。你看人家齊豫，自從形成一頭長發、一身濃郁南亞風情的“披掛”式著裝的風格之后，幾乎從未改變過。她的形象與其嗓音一起，已成為她個人品牌的一部分。讓自己的品味超脫于時尚之外如流云卷舒，不管世事更迭，這種置時尚于不顧的態度反而更容易在人群中“出位”，起到盛裝流行也達不到的效果。策劃大師葉茂中頭上永遠蓋著一頂鴨舌帽，希區柯克則好似永遠叼著最愛的雪茄……

在物質的舍棄上也是大有文章。消費者行為學關于商品的棄置有三種分類：暫時性擱置、永久性擱置、進行拋棄處理。永久性擱置的，是那些即使全無使用價值但情感價值或其它價值豐富的物品，比如《斷背山》中杰克死后恩尼斯永遠地珍藏起了那件帶著無限回憶的襯衫。暫時性擱置的則是一些季節性或場合性物品。而永久廢棄的，一般是對主人全無價值的物品，但它的價值可能依然存在，只是對象不同了。著名經濟學家王則柯指出，培育二手市場很重要。家庭的物件就像人的細胞一樣，是要新陳代謝的，只要這樣，空間這一機體才能健康、有序地運轉。現在哪怕是“空中樓閣”也是寸土寸金，房子賣的不是建筑材料，而是空間。空間有限，不由得你不珍視每一個方寸。王則柯教授指出，許多人通常只顧算計一臺電視機以低得慘不忍睹的價格賣出去“太虧了”，而不去計算這臺已然無用的電視機放在家里所占據的空間的價值和進行清潔、保養所耗費的精力的價值。社會還不能按需分配，但在個人生活中，卻可以實行按需配給物質，而且，這個“需”要以個人需要為核心，同時，謀求于己有利、于人有利、于環境有利的“雙羸”甚至“三羸”。

其次，要心輕如燕，經常打掃心房。主觀世界在某種程序上決定你對客觀世界的認知。積極、正面、陽光的心房保障你活得舒適、活得滋潤。《論語》云：“吾日三省吾身”，既提高德性，也清掃心靈中的“不潔之物”。心房一定要常打掃，要不一定會生病的，所謂心魔滋長、惡毒狂生……

三年前在佛教音樂網上發現一首名為《掃心地》的MTV，甚是喜愛。前段時間再搜索，赫然發現了見忍法師拍的版本。版本雖有不同，精髓卻是相通：“掃地掃地掃心地，心地不掃空掃地。人人都把心地掃，世上無處不凈地。”據傳，“掃心地”的功夫源于《大佛頂首楞嚴經》卷五《周利盤特迦鼻根圓通章》。經上指出掃地、掃廁所具有多重功用：一則，降伏世人的“我慢”心，世人常自認“我”高人一等的，不知尊重別人，此是為人做事一大障，若能快樂、自在地做一般人認為下賤的工作，也就是降伏了“我慢”心；二則，潔凈的環境可以使人心安定，生活空間窗明幾凈，心自然清凈，同時也能惠及他人；三則，清掃心中污垢。貪心、嗔心、慢心、疑心……種種塵埃污垢堆得多了，靈臺自然無法清明。“掃地、掃地、掃心地”，地凈、心凈，便如《清靜經》所說的“寂無所寂”，該是何等逍遙快活！

再者，就要“輕身”了。肥胖的肉身會扯落隱形的翅膀。對肥胖者的歧視在當代社會由來已久，大家對美國社會“玻璃天花板”的概念都很熟悉，但事實上，肥胖是比種族更普遍的另外一種玻璃天花板。社會科學的研究成果指出，肥胖者通常被與“笨拙”等負面詞匯聯系起來。這對于職業生涯的確是種阻礙。更重要的是，肥胖更容易導致一些健康問題，這才要命呢！在短短的人生羈旅中，我們的靈魂需要一個舒適的肉身。求醫不如求己，保持好的生活習慣，健康舒適的身體，“千金難買好人生”。要輕身，一方面要節口腹之欲，另外一方面，則要選擇一些特定的健康法。在諸多健身法中，許多都對外在條件（自然環境、器材）有一定的要求和限制，但一些能同時調養身心的傳統健身法則真是又環保而經濟，比如拳打斗牛之地的太極拳以及隨時隨地可以開練的八段綿和易筋經。易筋經被武俠小說神化了，它最初其實只是少林僧人的健身法之一，是老少咸宜的健身操。

簡而言之，輕生活的關鍵在于，在人生的細枝末節處按照低消耗、低成本的原則過簡約的生活，而將主要的精力應用于心靈的滿足與超越。按照美學家宗白華的話說：“風流的關鍵在于超越感。”存在于物質空間中的心靈少幾分束縛，多幾分輕靈與越超感，美的生活就更近一些。便可乘風歸去，直追那玉宇瓊樓。在那人生的旅途上，輕輕巧巧地，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