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考生提供廣闊的寫作天地

編者按：隨著高考的臨近，高三的學生都處于緊張的備戰狀態。為了讓廣大考生更詳盡地了解今年考試大綱的變化和精神，幫助任課教師明確高考的方向，制訂一套實用的復習策略，更好地指導學生備考，本刊特約請我國著名的高考試題研究專家王大績和幾位常年輔導考生的一線教師，在分析往年高考試題的基礎上，解讀今年高考的命題走向，為大家2008年備考沖刺提供參考。

2007年高考前后，我不斷收到全國各地考生的電話和短信，所問多是作文立意的問題。茲舉一例：

王老師您好，我是商丘一高的高三學生，考試就要到了，我的作文還總是跑題，老師往往瞟一眼就說“立意不當”。我腦子很亂，有點害怕高考，還睡不著，期待您的答復……

這是高考前三天的一則短信，老師“瞟一眼就說‘立意不當’”，使這個同學對即將到來的考場寫作充滿了焦慮和恐懼。可是，老師怎么能憑“一眼”就作出判斷呢？只有一種解釋，老師對那個作文題目所允許的“立意”早已成竹在胸。遙對充滿期待的同學，我能在短信里說什么呢？感覺說什么也不合適。

學生為什么會對作文立意有這種沉重的精神負擔呢？帶著這個問題，我在全國各地訪問了許多參加高考閱卷的老師，焦點集中到一個“最佳立意”的概念。所謂的“最佳立意”，成了老師指導學生寫作的首要原則。

2006年全國Ⅰ卷，給出了“烏鴉學鷹”的寓言故事，作文題目要求“全面理解材料，但可以選擇一個側面、一個角度構思作文。自主確定立意，確定文體”。

J省的高考作文《評分細則》規定：凡準確圍繞材料的整體含意即烏鴉行為或父子評價的兩面性（合理性與盲目性）立意行文的，無論從何種角度引發開去，命題立意均可視為“切合題意”；凡能夠圍繞材料的整體含意即烏鴉行為或父子評價的兩面性立意行文的，視為“符合題意”；凡未能全面把握材料含意，僅就烏鴉行為或父子評價的單方面或某一局部立意行文的，視為“基本符合題意”；凡脫離了材料的整體或局部含意，僅僅抓住材料中的只言片語立意行文的，視為“偏離題意”。

這里顯然將“立意”劃分為四個等級，其中的“切合題意”，即所謂的“最佳立意”。這與命題“全面理解材料，但可以選擇一個側面、一個角度構思作文”的要求明顯相抵觸。

Y省的高考作文《評分細則》規定：根據牧羊人的評論這一局部，可從“盲目模仿必敗”“人貴有自知之明”“認識自我”“一切從實際出發”“理想和現實”等方面立意或將兩人的評論結合起來；立足于材料的整體含意，可從“既要勇于嘗試，又要講究實際”等方面立意，都屬于“切合題意”；根據孩子的評論這一局部，從“勇于嘗試”“勇于挑戰自我”“勇于拼搏”“正視失敗”等方面立意和其他立意的均“不符合題意”。

閱卷中又調整了《評分細則》，認為肯定孩子的評論也“符合題意”，但此前閱過的作文不再重評。這里有兩個問題：其一，認定“切合題意”“符合題意”之外的“立意”，簡單化地被認定“不符合題意”，與題目要求不一致；其二，中途修改標準，又不重評此前閱過的作文，形成前后兩種標準，毫無道理可言。

G省的高考作文《評分細則》則規定：寫作時只要符合題意中透露出來的信息，不論是局部信息還是整體信息都算“切合題意”——從烏鴉的角度來寫，可以立意為“模仿與創新”“自我認知”“認識自己與他人”“聰明的代價”“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等；如果從對弱勢群體的關注來寫，可以立意為“給烏鴉練習本領的機會”“善待弱者”“向強者學習，應該鼓勵”“向烏鴉致敬”等；從小男孩和牧羊人的角度來寫，可以立意為“要善于從不同的角度看問題”“多用欣賞、寬容的眼光看人”等。

看來，這份《評分細則》比較寬松，但是也有不好理解的地方。既然不論是局部信息還是整體信息都算“切合題意”，還有必要列舉角度與例子嗎？并且只憑一則“立意”就可以斷定“切合題意”嗎？

這種狀況在2007年再現。2007年全國Ⅰ卷給出了一幅漫畫材料——《摔了一跤》。漫畫描繪了這樣的情景：一個孩子踩到西瓜皮摔倒了，從而引起家庭、學校、社會的反應——“出事了吧”。

J省的高考作文《評分細則》規定：漫畫寓意是“青少年成長路上存在坎坷、挫折、錯誤、過失等，周圍人的‘出事了吧’反映的是成人對青少年成長中的問題表現出的不恰當態度，如過于溺愛、過分指責、冷眼旁觀、推諉責任等”。整個畫面表現的是青少年的成長與教育的關系問題，它啟發我們思考“應當如何正確對待青少年成長中的問題”，如怎樣看待對青少年過度關注、小題大做的問題；怎樣處理只重結果、不重過程和原因的問題；怎樣對待青少年成長中遇到挫折、坎坷和錯誤的問題；怎樣營造良好教育環境的問題；怎樣改變教育理念和教育方式的問題等。凡是圍繞家庭、社會、學校不恰當態度的思考或圍繞青少年對自我成長與教育關系的反思來命題，均可視為符合題意。

比較而言，這份《評分細則》也相對寬松，可以說是差強人意，但也只能說是差強人意。《評分細則》給出的漫畫寓意，只是最表層的寓意。漫畫類似于寓言，不然就無所謂寓意。難道由這樣一幅漫畫我們只能想到“青少年成長中的問題”嗎？漫畫中“摔了一跤”的是個孩子，當然也可以是成人，想到青年已經是超越。可是，對于地球而言，人類不也是“孩子”嗎？人類不也存在著“摔跤”的問題嗎？宏觀而言，中華民族、中國共產黨，還有我們年輕的共和國，我們改革開放的事業，不也還是個“孩子”嗎？不也存在著形形色色“摔跤”的問題嗎？寫作題目要求“不要脫離材料的內容與含意”，也就是說，作文要涉及材料的畫面內容，但是“含意”呢？它的含意是如此廣闊，廣而言之，“摔了一跤”的事情是無處不在的。但是這份《評分細則》中卻毫不涉及。是我們不希望學生產生廣闊的聯想，準備窒息學生的思維，還是閱卷領導人壓根就缺乏這種思維與寫作的基本常識呢？如果面對這幅漫畫材料，不允許廣闊地聯想，那前一年的寓言材料，是不是只允許談“烏鴉和鷹”呢？

Y省的高考作文《評分細則》就更等而下之。它規定：[最佳立意]摔跤并非大事，卻引起家長、學校、社會過度的重視，過分關注，應從學生成長與家庭、學校、社會的關系全面看問題，如（從學校、家庭、社會角度）溺愛、過分關注會影響孩子的正常成長，打開學生的束縛，給孩子自由、寬廣的空間，（從摔倒了的孩子的角度）孩子成長的經歷中犯錯誤、有過失并不可怕，如果行文中提到學校、家庭、社會對孩子成長的影響也視為切合題意；[二等立意]只談挫折、失敗有利于孩子的成長；[三等立意]關于孩子的人身傷害問題，關心孩子，拉他一把，共建和諧社會，不亂扔瓜皮，要有公德，要愛護環境，或者其他從畫面的某一部分出發，只基于一點引發的觀點；[四類偏離立意]完全和畫面沒有任何關系。

這一《評分細則》的武斷和混亂，簡直令人瞠目。什么是“題意”？題目明明要求并允許學生“選擇一個角度構思作文，自主確定立意”，《評分細則》偏偏要自作主張，武斷地規定，某些角度“最佳”，某些角度“二等”，某些“三等”。而且在“立意”的名目下規定的并非“立意”，而是涉及論證、思路、選材等諸多問題，即如“四類偏離立意”完全不是“立意”問題，而是違背了題目“不要脫離材料內容”的要求，至于“完全和畫面沒有任何關系”，這可能嗎？世上有“完全沒有任何關系”的事物嗎？

擺在我們面前的形形色色的《評分細則》，不但不鼓勵、不提供，而且不允許、不承認學生的“自由”“個性”和“創意”。制定者囿于自身認識的狹隘與片面，公然無視作文題目的明確要求，提出所謂“最佳立意”。這就不但不利于高校選拔合格人才，而且桎梏著素質教育的開展。

寫作是一項創造，在寫作領域，沒有立意“行與不行”的限制，只有作文“好或不好”的標準。前者，有意無意地桎梏著學生的創造才能；后者，旗幟鮮明地激勵著學生的創造意愿。談到“立意”，當然應該健康、積極，但閱卷人也只有通讀作文，才能判斷對錯、優劣。先入為主的所謂“最佳立意”，實在荒唐。

作為一道高考的作文題目，命題人有責任把對作文的要求清晰地寫在試卷上，應試人需要依據題目的要求完成自己的作文，閱卷人的義務和責任就是依據試卷上的要求評判考生的作文。命題人、閱卷人、應試人，三位一體，應該共同遵從的便是試卷白紙上的文字，此外并無其他標準。

可以說，絕大多數高考寫作的題目都符合寫作規律，也符合高中語文課程標準。題目都在“盡可能減少對寫作的束縛”，都在“為學生提供廣闊的寫作空間”。舉例來看：

2006年全國Ⅰ卷“烏鴉學鷹的寓言”材料——牧羊人否定的評價，是相對傳統的觀念；孩子肯定的評價，是相對時尚的觀念。“烏鴉學鷹”的行為及相關評價在生活中廣泛存在。

2006年全國Ⅱ卷“閱讀率的調查”材料——圖書閱讀率下降是傳統的衰萎，網上閱讀率提高是時尚的興起。這種傳統與時尚的交融、碰撞與更迭，在生活中比比皆是。

2006年北京卷“北京的符號”——“保留以往的符號，創造新的符號”，體現著傳統與時尚的交融、碰撞與更迭。它可以是過去的、現在的，也可以是未來的。

2006年上海卷“我想握住你的手”——“你”可以是今人、古人、未來人，可以是個體，可以是群體，也可以是某種事物、某種觀念。

2006年天津卷“愿景”——依托某種傳統，立足現實，思忖某種時尚，瞻望未來。同樣體現著傳統與時尚的交融、碰撞與更迭。

2006年遼寧卷“肩膀”——可以是生理意義的各種“肩膀”，也可以是聯想、象征意義的各種“肩膀”。“肩膀”承擔著傳統，經由現實，開創時尚，引向未來。

2007年全國Ⅰ卷“摔了一跤”漫畫材料——對孩子指責的傳統觀念，對孩子關愛的時尚觀念，這兩種觀念涉及廣闊的生活領域。從某種意義來看，2007年摔跤的孩子不就是2006年的那只烏鴉嗎？

2007年全國Ⅱ卷“叢飛和小李助人”的兩則材料——無人幫助、忘記幫助的傳統應該轉換為熱心幫助、記住幫助的時尚。涉及的范圍遠遠超越“助學”的范疇。

2007年北京卷“‘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的聯想”——“細雨”、“閑花”是傳統與時尚交融、更迭的一種形態，其聯想意義有的傳統些，有的時尚些。

2007年上海卷“必須跨過這道坎”——有傳統意義的實在的“跨”與“坎”，也有象征意義的聯想的“跨”與“坎”。跨過傳統、現實的“坎”，創造時尚，走向未來。

2007年天津卷“有句話常掛在嘴邊”——有傳統意義的實在的“話”與“嘴”，也有象征意義的聯想的“話”與“嘴”。可回顧這句話的歷史重量，也可展望這句話的未來意義。

2007年遼寧卷“我能”——由成功人士的廣告代言到我的人生認識感悟，本身就是一種跨越。“我能”實際是整個自然、社會、個體、群體前行的共同心聲和宣言。

就此打住吧。傳統與時尚的交融、碰撞關乎所有文題的立意。這沒有什么可奇怪的，因為任何作文題目都不可能脫離生活和生命。運動是永恒的，生活與生命的本質就是傳統與時尚的交融、碰撞。命題、閱卷和教學都應鼓勵學生由小及大、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由正及反，展開思維的翅膀感悟、表現這一核心。希望我們的閱卷工作盡責而合理，負責閱卷領導工作的諸君，請不要祭起所謂“最佳立意”的緊箍，使它成為作文教學的夢魘，好嗎？

（責編 涵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