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很悶,沒有一絲風。道路兩旁的風景樹無精打采地低垂著頭。
加了一天班的李益很晚了才拖著疲乏的步子擠上回家的公共汽車。
一上車,李益就發現有一個座位空著,這令他喜出望外。他正感到十分困乏,需要休息。這個座位好像是專門為他留著似的。
真是瞌睡遇到了枕頭。李益奮力地擠過去,到了座位旁邊了,他正要坐下,屁股都沉下去了半截,卻又突然硬生生地抬了起來。因為,他感覺似乎有什么不對勁。
他看了看四周,這車其它座位都是滿的,車的過道上還站著不少人呢!為什么偏偏這個座位空著?難道大家都想學雷鋒做好事?見鬼去吧。這趟車是李益坐得最多的了,哪一次不是擠得水泄不通?不要說是有一個空位,就是有一點寬敞的地方,大家都拼命地往那擠。還曾經發生過兩個年輕人為爭搶座位大打出手的事情呢。或者大家都喜歡站著?這更沒有譜了。你瞧那個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手細得像麻稈,抓住扶手不勝顛簸的樣子,他肯定想美美地坐下來,可是他卻不坐,什么原因呢?還有旁邊這位燙著大卷毛、臉上涂的脂粉至少有半斤重的女人,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省油的燈,有這樣的好事她會讓給別人?可是現在她卻老老實實地在座位旁邊站著,并不落座;還有就是前邊那位挺著個啤酒肚,眼睛都差點看不到腳尖的老家伙,你看他那站著的樣子多難受啊,難道他不想坐?然而他卻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所有這一切,都在向李益表明這座位不簡單,一定有問題。
座位會有什么問題呢?想來想去,李益認為最大的可能是椅子肯定有毛病。
首先,可能是座位上面有人故意涂上了污漬,別人不敢坐。特別是有些無聊的年輕人,他們喜歡惡作劇,下車時故意把一些無色的帶有粘性的東西潑在座位上,人一旦坐下去,就會被粘住,褲子報廢不說,還出盡洋相。
李益就趁人們不注意,仔細觀察了座位的皮革。李益看到,這皮革面子雖然說是舊了些,有些發暗,某些地方還有些斑點,但絕對沒有污漬。李益還偷偷地用手擦了一下,結果證明了他的判斷——這座位是干凈的。
那么,是椅子某個螺絲松了?人一坐下去要摔個四腳朝天?讓人笑話?這種可能性最大。李益就裝著系鞋帶的模樣,蹲下來仔細觀察,還隨手在幾個螺絲處使勁地擰了擰,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李益在排除了各種可能之后,覺得座位應該沒什么問題,他又準備坐下。但他還是不太放心,又抬眼看了看四周。那燙著大卷毛的女人正對著他意味深長地擠著眼睛,挺著啤酒肚的老家伙也不斷地用眼睛斜睨著他,而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則發出一連串警告似的咳嗽聲。這更加深了李益對座位的懷疑,甚至產生一絲恐懼。他想,現在的人啊,太缺乏關愛之心了,這座位不能坐,也不提醒一下,卻都在暗中慫恿我坐上去,好看我的笑話,真是人心不可測啊,幸好我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和高度的警惕,沒有上他們的當,讓他們大失所望了,他們想象中的喜劇效果沒有實現。想到這,李益竟開心地笑了起來,他十分佩服自己的精明和老道。
街邊的風景不斷地向后退去,接著車到了一個站,下去了幾個人,又上來了幾個人。
在上來的人之中有一個滿嘴酒氣,一邊含混地對著車下送他的人說,別、別送了,回、回吧——我沒、沒事——這點小酒醉、醉不倒我。一邊橫著膀子往里擠,大家都識趣地給他讓開一條路。
這位仁兄嘴里不知道嘟噥著什么,酒氣沖天。忽然他看見了那個座位,他“咦”了一聲,眼睛一亮,踉蹌著往那里撲,然后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可能是那家伙的體積太大了,加上醉酒后拿不住身體,在他跟座位接觸的時候,竟然發出了“砰”的巨大聲響。
李益心中暗笑,等著看好戲吧。
可是過了一會兒,并沒有任何異常情況發生。而再看那位仁兄,已然在座位上安穩地睡著了,還打起了呼嚕。
李益疑惑地看著四周的人,他們也正在用同樣的目光看著他。他們彼此的目光中應該都包含著一個意思:這座位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