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死魂靈》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曾讀過果戈理的《死魂靈》（第一部），很為作家高超的諷刺藝術所吸引。一個八等小文官乞乞科夫，為了發(fā)財和騙錢，竟借十年才一次的人口普查空隙，在一些地主莊園已死亡的農奴尚未注銷的情況下，把這些法律上還認為是“活人”的死農奴購買來，作為抵押品，再去騙取大量錢財。他最后竟成了有四百農奴的大莊園主，但卻被人揭穿倉皇而逃。他的招搖撞騙不同于作家另一部喜劇作品《欽差大臣》中的郝列斯達科夫。后者被誤認為是真欽差，有些誤打誤撞，弄假成真，假欽差便索性順水推舟，裝起了真欽差。而乞乞科夫的詐騙行為，從一開始就是有預謀，有計劃的。因為他從小就接受了父親的庭訓，認為：金錢是生活的主宰，“朋友可以拋棄你，錢是永遠不會拋棄你的。”作家對這一人物的刻畫，可說是活靈活現(xiàn)，鞭撻得又入木三分。近期收拾舊書，又翻出來粗讀了一下，竟發(fā)現(xiàn)，它對21世紀的中國社會，還有了強烈的現(xiàn)實針對性，作家似乎在1842年就看到了今天的中國和形形色色的乞乞科夫以及一些貪婪的強權人物。不是嗎？報刊、雜志、廣播、電視中揭露出的一批批造假現(xiàn)象：從假貨、假藥，到假文憑、假警察、假軍官，人們已屢見不鮮。更有甚者，據(jù)《羊城晚報》7月25日報道，\"2006年度廣東省省級預算執(zhí)行和其他財政收支顯示，廣東去年享受免費義務教育的1000.8萬名農村學生，有25萬多名‘子虛烏有’。25個縣（市、區(qū)）以及省農墾系統(tǒng)的6個農場，憑借虛報免費義務教育學生數(shù)量，多獲得省級財政補助資金1027.9萬元。”嗚呼，當年乞乞科夫虛報倒賣“死魂靈”沒有成功，而廣東的一些教育部門虛報莫須有的學生數(shù)量并獲得財政補助都成功了。這從未在世上生存過的虛無的“學生”，比之于俄國曾生活過又死去的農奴又當如何？這一點大概連果戈理也會驚嘆，自愧弗如了！可見，虛報、冒領已達到了何等程度！幸虧各級審計部門，終于使他們這一群造假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其實，造假行為在我們這塊多災多難的土地上是有源可尋的，如《韓非子》中那位“濫竽充數(shù)”的南部居士；晚清小說《風月樓》中無錫鄉(xiāng)紳康已生連秀才都考不中，卻用一萬銀子捐了個道臺，后來竟官至江西巡撫；還有《儒林外史》中的假中書萬青云竟招搖撞騙成了真中書；當然，1958年到處放“高產衛(wèi)星”時的欺上瞞下更是遍地開花。至于新時期到來后，因這“一切向錢看”，拜金潮狂卷，乞乞科夫們又搖身一變，成為中國各地善于造假的大款、大腕和位居高位的顯貴了。

如若讓乞乞科夫們在世上絕種，我想除了在體制上進行必要的改革、堵塞造假得以泛濫的漏洞外，群眾們的監(jiān)督，特別是輿論的監(jiān)督是必不可少的。此外，善良的人們，也應提高自己的警覺性，并增強識別真假的能力，叫造假者都無路可逃。而關鍵的關鍵，還是請各級領導有關部門，關上那毒害人們心靈的流淌著拜金潮的閘門吧！

感謝兩個世紀前的果戈理，他所創(chuàng)造的富有藝術生命力的形象，今天仍然給我們深刻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