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亞昕教授的《中國新詩史論》(山東教育出版社,2006年9月第1版),是一本不可多得的詩歌史著作。這本書作既是章亞昕先生多年來考察中國詩歌現場的心靈感悟,也是他對20世紀中國詩歌史做整體觀照和結構性思考的結晶。這本著作既有對臧克家、八指頭陀、紀弦等詩歌個案準確、細膩而富于新意的解讀,也有對中國新詩規律性的總結,提出了諸如“鐘擺模式”、“哀兵模式”、“功能性追求的結構化”、“三級跳現象”等概念,并以此為線索和脈絡,在“大詩歌史”視野內較為清晰地梳理了20世紀中國新詩史的流變,對許多文學史著述中的難題和困境提出了一些有創造性的真知灼見。
本書最大的特點,就是跳出了原有文學史論的窠臼,在詩歌審美本體論的基礎上,用新的觀點、方法和思路,在一個開闊而動態的時空視野范圍內,實現了對20世紀新詩史的描述、判斷和論證。在《中國新詩史論》中,章亞昕的文學史觀念是開放、多元且多維度的。他無疑看到,無論是以階級論為綱,還是以現代性為立論基礎,或是以所謂的純粹的詩的審美為思路,都無法真正有效地闡釋中國20世紀新詩紛繁復雜的現象和現實困境。新詩史書寫的發生學難題在于,新詩是一種中國古代與現代分裂的產物。因此,章亞昕運用藝術整合思維,以美國人類學家米德的代溝理論作為基點,以文化轉型作為20世紀文學史的基本定位,結合文化心理學、文化社會學、文化人類學、比較詩學、結構主義、后殖民主義、文化現象學和詩歌文體的審美本體論,全方位、多角度地論證了新詩發生和發展的內在文化邏輯,其自身的缺陷和優點。這種綜合研究的好處就在于,這使得文學史家跳開了“現代性”這個困擾中國文學史的假命題,“敞開”原有文學史和詩歌史格局中種種藩籬,打破“新與舊、左與右、傳統與現代”等等諸多對立的認知模式,“重建”中國20世紀詩歌史的文學地圖。
整本著作的構架,充分體現了作者的這種文學史觀。整書分為“新詩史
的空間視角研究”、“新詩史的時間視角研究”和“新詩史的文化視角研究”三個部分,而在具體的寫作中,“時間”、“空間”和“文化”三個質素,又滲透于三個部分之中,形成一個交往結構的,立體交叉的文學史構架,避免了單一和偏頗的情況。第一編“時間視角”中,作者又分了“長時間段”、“中時間段”、“短時間段”。利用整合性思維,巧妙地梳理和把握20世紀中國新詩史的地域空間經驗,是本書另一特點。許多海外詩歌研究,往往與內地詩歌研究的理論框架和邏輯結構不同,造成了學科研究的“一國兩制”的拼貼現象。而在《中國新詩史論》的詩歌史的空間研究部分,作者分沿海和內地、內地與海外,本土化與國際化三個方面,探討了中華民族在百年社會轉型期的悲劇體驗,而在沿海、內地、港澳臺和華人文學幾個空間坐標的考察之中,立足于在差異的基礎之上觀察其共性,在社會轉型的背景下探討其藝術得失,較好地消除了“傳統”與“現代”、“本土”與“海外”對立的認知模式所帶來的局限。新詩史的文化視角研究,是本書的一個重點和難點。作者首先分析了中國詩歌文化傳統斷裂的得失。由于在功能上新詩追求強化藝術感染力和社會感召力,在結構上新詩要保持審美的愉悅性和耐讀性,新詩的發展歷程,就形成了在結構和功能之間的“鐘擺”。同時,對于新詩文體轉型的特點,作者則從和諧美向崇高美的轉變,隔行掃描與逐行掃描的審美心理圖式的差異,以及文化轉型所塑造的特有的“哀兵模式”的心理體驗等角度入手,進行了深入而細致的分析。
總之,章亞昕的《中國新詩史論》不但改變了我們原有的對詩歌和詩歌史不恰當的認識,解開了許多至今還在困擾我們的詩歌審美秘密,在現象學的還原中力圖為我們展現一個多元、多維度的新詩發生現場,且豐富了我們重建20世紀中國文學史的方法和理論實踐。更為重要的是,在亞昕教授科學嚴謹又不失靈動詩意的表述之中,我們看到了作者作為一個文學史家的優秀學術品格。
本欄責任編輯:孔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