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花生
當年故鄉有個姚氏老兄
只因種出哲學花生
而一夜成名
后來不斷升遷
兩條泥腿來到省城
我因同鄉同姓后又同城
也被戲稱為姚花生
這真是無功受寵
我成了一種油料作物
改變了原本的動物屬性
我努力使果實飽滿
還要保持基因純正
至于是否含有哲學成分
那得由理論家鑒定
我整天修理詩行
那是我生存的田壟
我不需太多的肥水
只要能維持生命
但要消滅田鼠
以防偷偷地盜洞
花生——落花而生
可我開花的時候太晚
結果更是漫漫的過程
好在終于變得成熟
破土而出露我真容
細看外殼外殼長著老人斑
撫摩表面表面皺紋縱橫
而剖開我的內心
內心是紅色的真誠
我吊起大眾的胃口
鍋炒酥脆油炸香濃
若榨取我身上的油
會使清湯寡水的日子
有滋有味餐桌豐盛
我有幸我是姚花生
千里之外的鄉親們
正在花生地里
把我守望將我盼等
母親和她的鳥兒們
母親在一個透風漏雨的窩里
哺育了我們兄妹五只鳥兒
等鳥兒們翅膀硬了羽毛豐滿
便一只只地飛走了
妹妹已嫁他鄉
弟弟另立門戶
我是老大
可我飛得最遠在一個叫濟南的
鋼筋水泥的森林里
筑巢壘窩生兒育女
父親走得太早
母親獨自守著老屋
伴著她的是寂寞和孤獨
母親太戀那個老窩了
兒女們的林子
只作短暫地逗留
即便有山有泉的都市
也難以久住
可母親總惦記自己的鳥兒們
整日望眼欲穿
盼著子女常回舊巢
貼著她溫暖的母體
母親在院里載滿樹木
鳥鳴枝頭
驅逐冷寂
喜鵲在白楊樹上安家
麻雀在屋檐下定居
還有南來北往的候鳥
也在這里棲息繁殖
母親看見了鳥兒
就像看見了自己的兒女
母親在院里撒上小米高粱
讓鳥兒覓食
還放一盆清水
供鳥兒飲用洗浴
小院成了鳥兒的天堂
成了農家歡樂的一隅
母親八十大壽
我和弟弟妹妹攜帶子孫
像鳥兒飛回生命的破殼之地
喜慶的紅蠟燭
映著慈母的笑容
一張全家福
定格著同堂的四世
——鳥兒們不再飛走
永遠偎著母親的羽翼
大地瓜
童年地瓜是我的主食
可我長得面黃肌瘦
不像個地瓜蛋子
我的胃被地瓜充填
常年冷著酸水
總也品不出地瓜的香甜
只有火辣辣地燒心
(圈里的豬
倒吃得又肥又胖
——它哪里知道
等它的是屠刀)
看父親地瓜皮似的手
攥著艱辛的日子
母親蒼白的臉色
像地瓜干在太陽下晾曬
可我卻要感謝大地瓜
有它飽肚我才未成餓殍
我的一家
子孫才得以延續
——我的血統里
該是地瓜一族
后來我割斷了地瓜蔓的牽扯
離開生我養我的鄉土
來到沒有地瓜壟的城市
我的胃消化和吸收的
不再是地瓜地瓜干地瓜面
而是白面和大米
又過了多少年突然
低賤的大地瓜身份倍增
烤地瓜香透了大街小巷
連吃西餐的洋人
也饞涎欲滴
還說地瓜可以養顏美容
成了女士們的美食
更令我驚詫不已
地瓜竟擺上了筵席
那不菲的價格在我眼里
真有點滑稽
以此推算我的童年
曾吞掉多少人民幣
——不由得我的胃
又一陣泛酸
酸得不知所以
鄰居家的七仙女
那年月不計劃生育
鄰居家的老哥哥盼兒心切
卻連生了七個閨女
七個閨女個個俊秀
連名字也叫得美麗
蓬萊仙境的農家院
出了遠近聞名的七仙女
周圍的小伙兒都想當董永
可惜膠東不演黃梅戲
戲里的仙女天上下凡
人間的仙子展翅比翼
老哥哥的七個女兒
飛呀飄呀都飛出柴門竹籬
三個落在大洋彼岸
中國話改成了英語
尤其那頂博士帽
讓西雅圖也感到驚喜
還有三個女兒進了城市
成了白領麗人
唯獨大女兒沒有飄遠
在學校培育農家子弟
雖然七個仙女分住地球兩面
但有互聯網溝通
鼠標一動近在咫尺
如今鄰居老哥已經走了
再也聽不到女兒們的歡聲笑語
只有鄉音未改的老嫂子
匆忙地在天上飛來飛去
沒有時差,只有惦記
我的舊居早已易人
鄰居的老宅也變得空虛
可七仙女的神姿仙態
仍在眼前疊現像一組蒙太奇
而我和老哥的七個女兒
至今還如親近的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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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介凡夫俗子
終生難脫塵世
常為已逝的老哥祝福
養育了七個不同凡俗的農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