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的老人（外一首）

大街旁坐一位看人的老人

一柄手杖斜倚在懷中——

當人老得什么都不能干了

就讓自己從此只管看人

人行道上熙攘復熙攘

人呵都從哪里走來

又都到哪里去？

紛紛的腳步

紛紛地趟過老人的目光

看人的老人看著紛紛行人

也看到自己曾經(jīng)的紛紛風雨

人來了一眨眼就成了過去

老人自己也是一眨眼

就坐到這里看人了

難道樹葉上的露珠就是自己？

人行道上腳步紛紛

每人都負載自己的故事

走進的是更新的情節(jié)

光天下風拂中

消逝的是漸行漸遠的背影

看人的老人看著紛紛行人

面對紛紛趟過目光的腳步

老人都看得分明

雖然滿眼噙有渾黃的淚水

到今天老人自信已會看人

旁觀的眼睛看人最是清楚

人行道上紛紛腳步

看人的老人看紛紛行人

知道自己已坐在生活的一旁

人早晚都會被打發(fā)到邊緣

看人的老人打起眼罩——

又看行人那邊疾駛的車輛

老人感嘆每天的太陽

都隨著飛轉(zhuǎn)的車輪落山去了

自己才這樣最后坐在這里看人

老人在看人

人也在看這位看人的老人——

孩子

孩子，你知道從前補鍋的嗎

孩子，你知道從前鋦缸的嗎

孩子，你知道那時的夜里

狐貍是怎樣悄悄地走來

想聽聽講在油燈下的故事嗎

孩子，你知道

過去冬天有多冷嗎

知道那時冬天的野地

是怎樣讓大雪連成一片

有野兔在雪地上飛跑

一跳起來就跳老高嗎

孩子，你知道

鷹是怎樣捉小雞嗎

知道鷹在天上打旋兒

旋著旋著猛撲下來

就把小雞逮住了嗎

孩子，你見過嗎

補鍋用燒化的鐵水

鋦缸用金剛鉆

過去和現(xiàn)在的冬天

只有一樣沒有變

那就是天上的太陽

都早早下班

孩子，今天

你已做了兩個鐘頭的作業(yè)

你還要做三個鐘頭的作業(yè)

今天是禮拜日

你十歲了

晚上還做幾個鐘頭的作業(yè)？

孩子，你好像

聽不見爺爺給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