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81年初,暨陽縣商賈吳良興強霸民女,并由此引發(fā)出三條人命案。吳良興仰仗州府曹大人庇護,平日魚肉百姓,無惡不作。當時的縣令奈何不得,直至離任此樁血案仍無定法,一時民怨載道。
時隔一年,常熟虞山人管瑞接手暨陽縣令。耳聞此事,拍案而起,當即下令將吳良興緝拿縣衙歸案。管瑞生性耿直,無甚喜好,獨愛品茶,自言視茶如命,并以茶道深厚自夸。
州府曹大人聞訊趕來,話說得輕描淡寫卻拋地有聲,辭別時還特地投其所好給管瑞留下幾包上好的江南名茶碧螺春。管瑞深知吳良興罪大惡極,但又懾于曹大人的權(quán)威。實難抉擇定奪。此案就這樣暫且擱置下來。
這天,管瑞在院中喝茶,管府的老仆馬響進來續(xù)水。管瑞道:“老馬,這幾天老爺心情郁結(jié),過來陪我喝盞閑茶如何?”
馬響答:“奴才有幸。”
“那請入座說話。”
“請大人稍候片刻,去去就好。”管瑞點頭過后。馬晌轉(zhuǎn)身閃出門去。
管大人郁郁地等。約摸一刻鐘后。馬響凈衣素面煥然一新。頭發(fā)像剛剛洗過被梳理得一絲不茍。
管瑞見狀,說:“何以如此,閑茶而已,不必過于重禮。”
老馬響笑而不答。
管瑞又說:“茶人視茶為靈物,品時定會先沐浴更衣,以免濁了茶的清靈,由此可見,老馬雖身為下人,卻是不可多得深諳茶理之士。”
馬響謙遜地說:“奴才自幼隨父,雖對茶理略知一二,但只是皮毛而已。”
管瑞說:“那么我們不妨以茶論事。你可把‘老爺’暫放一邊,打開窗戶說說亮話。”
“既然老爺有話在先,奴才這便放肆了。”馬響畢恭畢敬端起茶盞淺嘗了一口。皺眉道:“州府曹大人的碧螺春也不過如此。”
“此話怎講?”
“至若茶之為物,擅甌閩之秀氣,鐘山川之靈稟。祛襟滌滯。致清導(dǎo)和。則非庸人孺子可得知矣……這茶已有了心境之外的依附。老爺。您覺得這碧螺春還有山川之味嗎?”馬響慢聲斯語地說。“老爺自認為入了茶道,奴才看來還是只知其道而未入其道,真正入道的人卻不知曉自己身在其中,這就叫做道可道,非常道,大道無形……”
“茶道屬于泱泱東方。所謂茶道。應(yīng)該是無定義的,要憑借自己的悟性去貼近它、理解它。”
“民間的茶道可以說是重精神而輕禮儀。奴才家父在世所言。茶道即為人道,廉儉有德,美真康樂,和誠處世,敬愛為人。茶道四諦。乃靜、怡、和、真,真善美的真,這個‘真’也正是茶道的至高境界和至尚的追求。”
“所言極是。”管大人如遇知音一激動就站起身來。
馬響也立即起座。話卻跟著脫口而出:“有的人不知不覺中就入了大道,而有些人一心想入道卻窮其一生,究其原因,概因求名趨利、媚勢權(quán)道、心有雜念所致。”
老馬響自知言重。說完“撲騰”一聲屈膝于地,“老爺,奴才不恭。萬望寬恕。”
“快快請起。你的一番話令老爺我茅塞頓開,感激還來不及,哪有怪罪之理”管大人躬身攙扶起馬響,“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吳良興一案?”
“奴才不曾為官,更不知為官之道,還是請老爺三思定奪。”馬響道。
管大人好像并不需要答案,他微笑著淺飲,仿佛多日的郁悶一剎那間云開日出。
不日,吳良興被秘密斬首。全城百姓奔走相告,而管瑞毅然辭官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