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的部位（散文詩節選）

1

一個花瓣里藏著一個季節。

你們在季節的脈絡之外流失。一年又一年，其實，你們走出的并不遙遠，而很多事情已經在遺忘。旋渦的各種象征，無數次昭顯在雨后的天空，還有那奔騰的煙塵和沉睡在煤層里的童年……你們視而不見。在藍天白云的襯托下。

積木的城市在玻璃外面安靜地浮出水面。

5

城市需要一片樹林。

到今天才說出這句話，并不意外。你沒有眼淚，城市有。跟在很多人后面。把自己那棵安靜的樹，砍斷。城市不需要一棵樹來證明生活質量已經出現了問題。

你們都在自欺欺人地活著。

?搖?搖?搖?搖?搖?搖?搖6

鏡子里的都是你自己。

夢想離你們越來越遠。血只流淌在身體的影子里，你們不再關心影子的任何一個動作。只一味地武裝自己，把憤怒的火焰撲向對方，保護自己。十九層落地大玻璃直接進入天空。閃電劈進對面的樹林，著火了，樹木嘩然倒塌的聲音，枝葉間互相碰撞，林子歪斜。驚叫的鳥掙扎著飛出樹林，天空混亂。睡夢中的鳥群，撞在遠處的玻璃上，有些鳥則剛飛出樹林，又直直地摔落下去。到處飄飛著凌亂的羽毛。看著它們一只只栽向土地，你的背部在癢，在疼，在流血。從紅色的血液里長出白色的羽毛，從肉色的肩膀里長出灰暗的希望。天空的羽毛在減少，你背部的羽毛在伸展。每天你都去樹林。

默想著褐色鳥群的那個深夜。

8

丟棄所有你抗衡的事物。

美好、平和兩個詞語的意義在陽光下流暢成河。站在固定的一個點，看你一步步走近。你用白天的角色守望河岸的寧靜，用夜色渲染著河水流逝的力量，時間從內心呼嘯而過，促使你試圖活著走出從生到死的階段，在階段之外不為自己的徒勞無功而有悔恨之意。其他人，在相遇之后，疑惑不解。腳不斷踩進昨天的腳印。同樣的詞語、同樣的人物場景，同樣的旅途跋涉，同樣的寒冷和風雪，把時間一一融化在陽光里。

年齡的標尺與河流消失的聲音是相同的。

10

給虛擬的時間一個象征。

給象征一把鑰匙。鑰匙試圖通過字母或數字，打開虛擬的時間。游戲的動作特別認真，消耗肉身的事態確實在嚴重發展。一種“結果”在虛擬的隧道里往前走，你們永遠都碰不上從左邊射過來的車燈，也就是說沒有一個人可以從消失的洞口往回走。你們都在進入消耗的程序。

你們是一間困在鑰匙之外的房子。

11

一個月來你一直在給自己寫信。

這是你很多年的想法。關在房間里，拿出所有的鏡子，面對很多個你，給自己寫信。對這些信的唯一要求是：不提半個“我”字。你只要寫一個字，就感覺坐在自己的對面：安靜而清楚地看著對方。還是有些力不從心，環境的力量太強大，強大到，即便是祖輩的印記直接出來相助，也沒辦法做到純粹，不希望有的起首稱謂，最后還是被程序自動套用和代替。每一次拒絕，就意味著一次新的冒險和意外。你一直在努力做到直接深入。你時刻都在提醒自己。

這是寫給自己的信。

14

每棟建筑物不斷地發出不同的聲音。

老房子最后那扇木質的窗，張大著嘴，嘆出最后一口氣，閉上眼睛，朝你們相反的方向轟然倒下，留下一堆殘敗腐肉。建筑物的一生是一千年，大部分都是人們草率地提前讓它們完結。毀滅的動作隨時實施，它們的聲音像數字圖像消解一樣容易。不斷地有大批鄉里來的親戚把城市變成一個工地，然后，鄉下的老房子被一點點拆掉，曹門拆了，靠馬路的幾間房子拆了，天井四周的房屋一間間消失，天井被后山的黃土填滿，那些古老的石頭被敲碎，散落在新樓房的不同位置。人們已經聽不到這些建筑物的聲音。

也不再有人相信建筑物的那些喃喃自語。

19

從無數張照片和幾十萬字的文章中看著你的舉動。

早上醒來，像往常一樣，深呼一口氣，在城市里生活太久。伸伸手，以明確自己還站在房間里。怎么飛不起來？再次嘗試，也是徒勞。憂郁深深地扎進了內心，加重肉身的重量和腐朽的程度。你回到村莊，坐在老樹的根部，把過去的石子丟進水面，看著它沉進去，老樹的蒼郁浸染在藍天與碧水中，由三種色彩滋養著。在村子里，你呆了半年，有近十年沒有這樣在村子里住過了。把在城市里的懷念，變異成文字，一個一個地繡在一雙雙鞋墊上。你還是想讓自己飛起來。

地點的改變提供也許飛翔的可能。

20

隨便什么都可以端上來。

隨便在城市的哪個部位開刀，切下來，里面什么都有。建筑城市的人，消費城市的人，給城市制造新聞的人，在城市里老去的人。人山人海，都是人。——沒有人愿意與城市共存亡。所有的人都在這些時刻向往另一種寧靜。

你們繼續在城市的入口熟視無睹地把一座城市給逛完。

23

進入和出去是兩個重大的命題。

各個時間段落里總是可以遇見不同的人，他們臉孔各異，善良開著花，丑惡戴著微笑面具，搭乘同一列車。直接和透明的事情沒想到會如此孤獨。碩大粉紅的花朵開在生活的印象里。含蓄的花蕾輕含自己的嘴唇，誰最了解“含”的心境？從這張畫走出，進入另一張畫，中間總會有腳印！

祈禱善良的花朵和樹木一起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