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愛波的詩

寒冬

天空像凍得發白的臉

雪一會兒就妝扮成松枝上的云朵

道路的盡頭在消失，僵硬的身體

使流浪雜種狗晃蕩著前行，在市中心

政府大廈樓頂被重新漆成了白色

而廣場前的鐵圍欄看得見雨水

銹過的痕跡，那一定是去年夏天的事

人們記得，那雨將六月和七月連在一

起

門窗劈啪作響，霹靂和閃電常將

人們半夜驚醒，于是雪成了孩子們的

安慰

第二天，雨停了，老教授陽臺上的月

季花

散落一地，像是被誰粗暴地扯下來

而那直挺的赤裸花莖仍驚魂未定

因為未來充滿了危險。雨在白晝的注

視下

總是和善的，藏起了兇惡的行徑

接著月季花那烏黑，粗裂的根覺察到

雨在變冷，變硬，周圍的事物以它看

不見

的方式在變化，直到一天，她終于看

見

雪降了下來，夜晚的月亮更加潔白

老人比以往更少出門，他們不自覺地

將目光緊緊鎖定，那也許就是一只注

滿水的

茶杯，熱氣在上升。窗外

麻雀偶爾會飛落下來，一不小心

兩只爪子就會陷進雪里，它們

那圓圓的腦袋便精明地快速撲閃

翅膀，逃離出去。

致北京的信

——給沈默

下次電話里，我希望你能談談

關于旅行的事，你遇到了什么人

都做了些什么，而夜晚來臨后

你怎樣打發的時間？入睡容易嗎？

那個下午，你搭乘一架飛機

它飛得像是要將地面甩得遠遠的

云密集，像大塊棉花糖

阻礙了你頭腦中預設好的航線

而你又確信看見它正途經

一座座城市，也許你更想叫它們鄉村

那里街道，房屋，人模糊一片

巨大的煙囪獨自站著，吐著黑煙

你對面的人呷著咖啡，從容地

坐著，被手里的報紙吸引。這時

你發現，機艙里的音樂從一開始

就沒抓住你

從藍色的河面到灰黑山尖

太陽正收起自己的影子，也許

下一秒，飛機就將抵達，你不會想到

自己完全置身于一個陌生的環境。

紀念

父親那時被趕來的人抬進車

送往醫院。

我記得是個下午，是三伏天，是周末

母親出門

哦，也許那時黃昏早就來了，或

剛剛下過一場雨，太陽一整天沒露

面，

誰都沒注意到它

我和哥哥靠著墻角，輕聲呼吸，電話

撥出去又打進來

人越聚越多

有人看見母親癱坐在地板上，說她臉

色蒼白

說她從未離開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