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丹的詩

島民謠

作為沒落家族的長孫，你是令人恐慌

的

病。比如過期雜志，比如廢紙簍。

比如漏氣的帆布，往往縫滿肩并肩的

東南季風。

盤雜的家譜上難以描繪，你沿路逃亡

的

曲線。剩下的夏天的日子，你住長江

尾，用無效的證件

捕魚。沾滿水汽的衣袖，挽起一片多氧

的沼澤。

你是個空心人，一個缺少安慰的洞。

整日與神鬼為伍，仿佛是

在祠堂。徹夜長談的煙斗，裝滿土煙

絲，

罌粟，祖宗牌，死亡和候鳥遷徙

的規律。撥開山頂上的錦旗，你能望盡

湖心

垂著頭的野鴨子，緩慢地

劃向落日，仿佛結束了一場過激的游

戲。

“江水和族人們都誤解了，我只愿獨自

受苦。”

作為山寨的新任賊王，你烏發碧眼，

喉嚨沙啞，額頭的青痣，被小魚輕輕地

啄食。

那支常出沒史書的水軍，已消失于漫

長委屈的海岸線，

只剩下一片疲憊的盔甲。春天再次下

墜的

晚上，膚色紅潤的是鐵匠的女兒，更是

你狹隘的國土。

犀牛書店紀事

計程車，奔馳在南郊，像一幅漢語的巨

幅暮景。

形形色色的廣告牌和鐵欄桿，關于城

市

底色的異議，不過是一場非必須的日

常摩擦。

連貫的街景未曾停滯，洶涌，帶著

車輪紊亂的節奏，向著西南反向的書

店地帶翻滾。

你挽留暮色，偏偏只在題款處，重重地

拓出了幾畝污水

處理池，它使四月十一號的南郊，無法

絕塵。

多么意外的景色，像紛紛下落的春天。

水，一度成為漆黑的借口，不痛不癢地

詆毀你

像一種錯雜的句式。鄰座的友人謹慎

地

提醒你，為何大片的本地農田，往往充

斥著外省人

彎腰的身影，和比螞蟻多，比螞蟻小的

煩惱。

你嘴巴邊沿上，沾著產自市區的面包

屑和朦朧派的灰紙漿。

所有的紙上應開滿梨花，一座湖水寄

身于

花瓣，要花費掉幾只知更鳥和幾克不

眠的蛙鳴。

“透明的水壺里，漂浮著沒有底牌的啞

謎，

歧義，長篇小說和浸濕的臺布，都不是

致命的語病。”

你在燈光中擱淺，像鯧鳊魚游進細胡

同的深處。

無法轉身，吃不到詩歌腋窩處的藍藻，

水葫蘆，像一位未被注明，尚且饑餓的

日報實習生，

他手里擱置著郊區，一碗無法處置的

積水。

中醫院

中醫院，駐扎著被誤讀的占卜師，江湖

郎中

被讖語綁架，被迫用簡體字謄抄的秘

方，在專家門診的

辦公桌上，撒網，捕幾條內分泌失調的

魚。

掛號，排著山羊胡子形狀的隊伍，越到

末端越狹窄。

過道里的白熾燈瞇著眼，實習護士一

樣地袖手

旁觀。望聞，把潮汐般的脈搏，問切。

用新式的癥狀和病例卡，填充舊醫書

上的

缺頁，為什么總是少之又少。老中醫嘆

道：

“少吃酒，在陳叔寶自殺的枯井邊上，

拔九錢干青苔

攪拌于這貼藥，一日一劑。你的妻子

必在半月之內再度懷上蓮花胎，信不

信由你。”

鬧市區的邊緣，雙行道擠成單行道。進

出醫院的

車子配備著珍禽猛獸的名號和皮毛，

這

是否也是一個絕世的偏方。昂貴的，廉

價的

植物被切斷，搗碎。穿白大褂的配藥師

熟練地

把病情分類打包：“吃中藥就像乘降落

傘，

你無法預計，究竟會在哪部醫書的山

頂上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