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沉默
一棵無名的樹能活多久
與大雁回歸的周期平行
還是與無限的死亡交錯
我們曾在樹下欲言又止
保持沉默
所有的聲音來自別人
來自夜里自由的云
我們的沉默深入骨髓
在時間深處開出了花朵
黑夜和永遠像兩棵樹
在我們血液流經的河邊
保持沉默
我們如何安置謊言
我們如何安置關于未來的謊言
如何決定朝向哪一個人的靈魂哭
在希望難產的黑夜里
我們祝福那個降生的孩子永遠不死
衷心地假設未來是多么幸福
通過別人的威名,貴重的生活
被強行地塞進我的手掌
我將如何安置這無福消受的禮物
出路在黑夜的另一邊設下關卡
它和清醒地編造謊言一樣難
日常生活燒完我體內所有的血
它以失眠的姿態植入我的肌膚
美夢在試管里變成爆炸與走火
床與溫柔的斷頭臺別無二致
腦袋埋向枕頭就是埋下黃土
我們關于未來還有多少謊言
正在給眼睛筑墻,直到不再哭
怕死的好漢
——關于“中年寫作”的狀態
一個詩人老了,也就真的老了
而死者永遠擁有他死時的青春
怕死的好漢總在面臨絕境
從反復出生到反復戀愛
他炫弄著死里逃生的把戲
日子,就是用靈巧的手
從掛歷中精確地揀回性命
每天必須沒有敵意地反復活著
直到把身體活成一個英雄
沒有英雄的時代,可以不死
就盡量永遠不死
等待反復不死的日子過后
享受英雄般的葬禮——反復死去
春天,睡夢
我沉睡在柵欄的另一邊
春天就是穿越耳膜的風
輕柔地抵達骨頭
每一段骨頭都被生命打下孔洞
這支丟失了主人的牧笛
在風里飄流,在風里吹奏
穿透笛膜的陽光變成旋律
降落在沉睡者的眼瞼上
一段骨頭連著另一段骨頭
夢囈不斷地演奏
獻詩:姐姐
孤獨的人一生短暫的只夠虛構
一個姐姐,這陌生的女人總能找到他
最適合幻想的季節里,在靈魂中
一陣風就把她吹成了落地的姐姐
每個孤獨的人都需要一個虛構的姐姐
那些彼此僵直地倚靠著的伴侶
或者在婚約前盛開身體的情人
都比不上那個從虛構中走來的女人
她可以是史記里被遺忘的某個名字
也可以是黑夜中經過卻素不相識的人
因為你的不幸,因為充滿愛意
你對她脫口而出的竟是——姐姐
永不分離的女人,唯有姐姐
從同一個子宮把你引入同一個墳墓
只有虛構的愛情可以遠離法律的迫害
除此之外,一切也都只是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