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凌云的詩（４首）

發明一個親愛的

發明一個親愛的，讓她穿上高跟鞋

梳長長的發辮，踩著石板路

來到我們中間。她可以是任何一個

甚至是因為患牙病常常蜷成一團的人

我們有足夠的墻壁和門廊

和小劑量的抗生素供她生活

我們一直承受著災害，卻早已忘記

有多少人死于災害。地震

龍卷風和水災，無法治理的一切

就像藏在我們身上的洞穴

我們不知道可以用什么來交換

一個完整的軀體

發明一個親愛的，即使只是一個

微小的人，我們可以告訴她

我們顛沛流離的一生，孤獨的

一生，全是因為她

——一個可以抱在懷里哭泣的人

然而，對于你，除了我們

已沒有一處安全的地方

你沒有別的機遇，你知道你是誰

2006.7.12

房子

每天早晨，我從房子里出來

傍晚，又回到那里

房子里有什么?站在遠處

我看不清它的內部

那些家具和衣服我是否真的擁有過?

樺木餐桌上浮動的波紋

正要通向未知之海?我每一天

都趕來向它致意。它勝利了

為了增加它的安全，我假裝已經愈合

就像一座剛剛經歷了風暴的島

只剩下風聲，通往它自己的道路

我甚至沒有什么可以比喻

除了放棄答案。我等待分離的時刻

——總是要分離的，房子

不會失去控制，不會哭泣

我也不會呼喊。一座憂郁的房子

進入另一座不同的房子

我能看到，那兒——

細雨正舔著一張人類的臉

2006.7.10

為一個死去的女人而作

死去的女人只留下一個名字

她的嘴巴永不會再為誰開啟

成千上萬的人去看望她

他們的擔心得到了證實——

她已不能開口說話

人們再也不能從她嘴里聽到一個字

不能了解死亡背后的真相

她把所有謎團都留在世上

這個八月，她悲慘的死亡

加重了災難——

人性的純美之境在哪里?

她墜樓，頭顱開裂

是什么力量把她推向死亡?

她沒有遇到愛，沒有獲得公正

即使被迫離開人世

仍然無法作最后的哭訴

人們留戀她的美

卻沒有給她一個安全的避難所

她未能熬到涼爽的九月

無聲地痛哭之后

展開不存在的翅膀

從窗臺向遠處一躍

所有疼痛都會被遺忘

如果一個人的死亡

可以像空氣一樣被過濾掉

誰能不驚叫出聲?

而人們已經接到指令

要求統一口徑——

“一切都很正常，死亡很正常。

孩子們都去上學了，他們

不再抗議。一切都很正常。”

而再沒有日記可以公開了

這個城市將變得死寂

死去的人不能再死一次

不能重現把她逼向絕路的那一幕

沒有殺人犯需要審判

哀痛流淚的人忍住了

時間將撫平記憶中的創傷

沒有游行，沒有吶喊。

只有她的名字被保留下來

像一只黑色的蛋糕

吸收人世迷人的光焰

作為過去時光的標簽——

這個女人，曾有過很多渴望

她死后曾被一些人拯救

她也拯救了他們

——更深地愛一場災難，無限期地

2006.10.9

一個針灸的下午

銀針在她的手中，細長的光

被皮膚下面的黑吸引

每一次穿刺都是快速的，品嘗著嘶嘶聲

總有一些奉獻之物在托起它

在潔白之處承受詢問

一個圓圈或獲得標注的野地

微微下陷的部位快要開花了

我知道她要尋找一個終點

或許是一個廢棄的港口

一艘船的倒影和帆的形態

但我相信變化正經過曲折的洞穴

她的臉已變得模糊，沒有溫度

像回憶中的燕麥出借給饑餓的時辰

我想起見過很多次的光芒

空寂的下午，一個聲音對針尖說：

“吃吧，吃吧。去獲取你的生活!”

2006.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