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微微的詩（８首）

父親，小侄子和我

父親給我打來電話

他很愛那個贏弱的小小兒童

“他不在家，家里很安靜”

他再次這樣說。他有很多說過的話，期待我提問

他便再說一遍。有一次父親放下飯碗，猜測著

“鎮上的幼兒園也不很差吧”

我說市里的好。他看著我，然后點頭

這個在年輕的時候，擁有無窮力氣的人

這個可以一掌推開母親，把她摔倒在地的人

這個在我孩提時罰我跪著認錯的人

這個在鎮上有著無尚權威的人

這個我從沒有感受過他擁抱的人

我熱衷于跟他談這個兒童

仿佛從中得到我的父愛

破碎

她在慢慢破碎，從她的眼睛開始

“你看，我眼里的風在動”。她多么美

然后是她的嘴唇

“快聽，我在說一個秘密”。我湊過去

她用破碎的手示意：“要擁抱嗎?”

到她的乳房

到她的腿，她匍伏在地上

整地的碎片

和一個秘密

她那么美，只剩下碎片

我伸出手指

我發現我沒有手指

她在破碎前，一直在看我慢慢地消失

預祝

我還有什么可以被你預祝

我的生日

我的新年

我的婚禮

我的孩子，健康、聰明、善良

我的晚年

安詳，極少遺憾

你粗暴地忽略一朵花的美麗

稱贊起它未來的果實

鴿子

推開暗綠的門

我看到鴿子睡著了不會飛

我帶著童年稚嫩的手

觸碰它那堅硬的翅膀

我觸碰了死亡。

死亡是堅硬的。

多少年后，誰人拎起我無翅的身體

卻沒有潔白的羽毛和靈魂

記錄

他兢兢業業地寫著日記：下雨。

一個乞丐死了，草席下露出雙腳。一只豬

靠在墻壁，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雨水沖刷著它，它也死了

花開了。葉子黃。秋天和往年的不一樣

只有雪花未曾看過，不過也沒有什么

愛過一個姑娘，孩子氣，吃吃地笑

她棗形的肚臍，后來親吻過許多次，是的

煮菜很拿手，他的朋友都夸，后來

她仍然美麗，脾氣卻是壞了。

“她的美麗像刀子一樣輕輕劃過我心”

啊，這句話絕妙!

如果可以，當然應該原諒。母親那時喜歡在黃昏

坐在門前，但……禱詞簡直是胡說八道

她是一個兇狠的人。啊，對于逝去的事物

應該禮貌地保持沉默。曾被她抱在懷里，淚掉下來

“撲”的一聲，滴在頭發。那是童年

留下了許多相片。有一些人再也記不起名字

紅臉蛋的天使，也開始叫爸爸。給他們也開始拍相片

在房子里到處走，追著把他們抱在懷里

親一口，又親一口。對著鏡頭說

笑，笑啊。慢慢地長大，眼睛看在遠處

雙手放在父親的肩膀上

這就是天使們。

后來，哦，后來的那些日子。爭吵。

失去紅暈的天使

失去孩子氣的天使母親

后來，哦，后來的那些日子。緩慢。

一走在街上，就下雨

后來，哦，一下子就老了

死神，和想像中的一樣

穿著棉質袍子，袖口寬大

急速往空氣中一撲，能用身體

在虛無中留下凹位

和身體大小吻合。基本上，信者得救

寬恕吧，那些罪行令人惡心

“愛過的那姑娘，笑起來，空氣中有明亮的翅膀

突然張開。”這一句話，在日記本里寫過?

只是。啊。紅暈，花朵，母親。

啊。消逝。肚臍眼上冰涼的吻

觸碰

那次你觸碰的不是我

我剛好躲過

站在很遠處看你

而回憶中一次次重現

那虛無的場景：

燈光暗了下來，房子充塞黑暗

大街上自行車聲鈴鈴

一群學生從校門涌出

他們的青春，讓我想拉著你的雙手

其實那只是我的臆想

我從未與你同桌

亦從未曾站在舞臺上一起唱：

《團結就是力量》

時光總是純潔如水晶

而欲望靠得太近

而肉體磨損了它的光芒

朋自遠方來

關于南方，關于那些漫無邊際的事物

它們都是我樂意說起的

當我無數次地重復，它們是否

如我初次提到的那樣寧靜?

當我期待著，當窗外的風帶來

南方雨季的氣息，我樂意再次提及

我的黃昏我的山巒和我的星光

所以我樂意以此期待你的出現，聽我說起

那些漫無邊際的事物，因你的到來

而帶上輕微的喜悅

比喻

臨走前，我想和你

再說一說過去

我希望設想一個比喻

也許你在很久以后也會記得

用這個比喻的我

我想說，有些事情像河水中的卵石

帶著堅硬而清涼的溫度

我想說，那次你沉默著

你比你的影子

更像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