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俑前的思考

踩碎時光的沙漏，歷史的防線被轟然攻破。眼前的實體和裸露的真實的黃土地，仍不失大西北的悲壯氣概，令人嗟嘆。恍惚間，鼓聲齊鳴，人流悄然隱去，黃色空間中，列隊走出了兵馬俑灰黑的方陣……

那些制作兵馬俑的工匠中必潛藏著許多真正的藝術(shù)家。一代藝術(shù)家的遺作，給了后代藝術(shù)家默然的滋養(yǎng)。于是，在秦陵東邊的土地上，兵馬俑全面地展示著藝術(shù)家們無法度量的才情，神秘而又安詳。

那時的秦帝國，崇尚儒雅的同時也充斥著雄渾粗獷的氣息。長袖飄飄的武士手持長劍佇立于雄壯的長城上，丹唇秀目的紅顏千嬌百媚地起舞于重盔鐵甲的將士間。那是溫雅與剛強調(diào)和的時代。鐵騎踏出的江山，長袖舞出的盛世，在歷史轉(zhuǎn)盤上展示著華麗而殘忍的畫面。

忽然發(fā)現(xiàn)，兩千年前的威武將士們的臉上都有著自信的微笑。威嚴的軍服，整飭的綸巾，這些七尺男兒個個都英武無比。可以想象，在當年橫掃六國的無數(shù)次鏖戰(zhàn)中，他們曾怎樣地浴血奮戰(zhàn)。沒有他們，千秋功業(yè)的史冊上不可能有那輝煌的一頁。

曾聽說制作兵馬俑時是由真人作的模特。想著想著，便覺得陰森恐怖起來。于是有意無意地盯著兵俑身軀的破損處看，懷疑是不是有別的什么東西隱藏著。然而，千年已逝，即使是血肉之軀也早已零落成泥碾作塵了。

然而還是疑心：在那個驕奢荒淫的君王的統(tǒng)治下，活生生的人豈能有這種泰然的微笑？忽然覺得我們現(xiàn)在不是在看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標本，而是在看活了兩千多年的生命。兩千多年來，他們始終活著，血脈暢通，呼吸均勻地活著。這是一種何等壯闊的生命！我猜想，活著的他們希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舉起有力的臂膀，掀翻這可怖的墓穴，奔向黃土地上的晴天朗日！

隨即又豁然開朗——他們也有理由微笑，他們笑崩潰，笑死亡，不可一世的秦帝國，倏忽一瞬就湮滅了；他們笑妄想，笑貪婪，越是想做萬世的皇帝，就越是會短命而亡；他們笑無能，笑軟弱，歷史的長河中，沒有哪一個君王能無期限地奴役百姓。

我也釋然地笑了，任由歷史的巨手把自己碎成輕塵，直到消融……

兵馬俑寂靜了，秦王朝遠去了。

【作者系浙江省溫州中學(xué)籀園春草文學(xué)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