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代以來,隨著開埠通商與內外貿易的擴展,交通運輸的日益現代化和商路網的不斷拓延,廣西原先的社會生產力及市場結構受到猛烈沖擊,重新分化、組合。全省市場經濟一體化傾向日趨明顯,以原有市場網絡為基礎,逐漸形成了以通商口岸城市梧州為核心,以近代商路網絡為紐帶的新型城鎮商業市場網絡體系,并由此對近代廣西城鎮社會經濟變遷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近代;廣西;城鎮;市場網絡
[作者]陳煒,桂林工學院旅游人類學研究所所長,副教授、博士。桂林,541004
[中圖分類號]H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08)01-0157-009
一、引言
近代廣西城鎮對外開放前,受內向型經濟格局的影響和制約,基本上還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對外長途貿易品種單一,貿易額小。與此同時,受傳統運輸條件和地區商品資源匱乏、趨同及生產力落后的影響,在流通層次中僅有中低層次市場,缺少能輻射全省并與省外區域市場聯系密切的高級市場。在此情況下,形成了圍繞桂林、梧州、南寧、柳州四個城市運轉,且彼此并行,各行其責,鮮有交往的區域城鎮商業市場網絡。這些城鎮商業網絡因經濟基礎和交通條件等方面因素的制約,延伸性和擴張性較弱,不同流域城鎮商業網絡間的商貿交流處于相當稀疏的狀態。它們雖然在為網絡內部城鄉居民服務方面表現出了較高效率,但同時若從為下一時期集結資源的要求來看,那它把資源送到更大城市的能力就顯得十分有限了。近代城鎮市場結構體系與清中葉以前相比有很大不同,進出口貿易與工業化進程是新城鎮市場網絡體系形成的動力源。特別是開埠以后,隨著交通運輸的日益現代化和商路網的不斷拓延,口岸城市在對外貿易發展的驅動下,原有的市場關系開始嬗變,并與國際市場接軌。中法戰爭后,隨著龍州、梧州、南寧等通商口岸城市的相繼開放,廣西被強行納入了世界資本主義市場,原先的社會生產力及市場結構受到猛烈沖擊,重新分化、組合。其結果是廣西全省的市場經濟一體化傾向日趨明顯,在承接明清時期發展基礎,逐漸整合原有分散的區域性城鎮市場網絡的同時,初步形成了以通商口岸城市梧州為核心,以近代商路網絡為紐帶的全省性統一的新型城鎮商業市場網絡體系。
二、開埠通商與各級城鎮市場的不斷發展
近代廣西龍州、梧州等城市的開埠是在中法戰爭后廣西的主權和領土完整受到損害,并向著半殖民地的地位不斷沉淪的情況下進行的。所以開埠之后城市性質也隨之發生了改變,即由一個封建的區域經濟中心,變成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商埠城市。城市性質的轉變又導致城市功能的轉變,就商業活動來看,由原來屬于傳統自然經濟范疇內小商品的交換,向大規模地開放式進出口國際貿易轉化,商業經濟由此卷入了世界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大循環圈。受西方資本主義推銷商品、掠奪原料的需要的影響,從事商品流通活動的商業成為發展變化最大的領域。隨著中外貿易的擴大,進出口貨物種類的增多,以及城市周邊地區自然經濟的逐漸解體,城市傳統商業開始向現代轉型,城市商業市場經濟因而日趨繁榮。近代城鎮市場體系是一個內涵豐富,多層次市場組合而成的網絡體系。這種城鎮市場體系依據其規模、性質大體上可分為城市市場與圩鎮市場兩大部分。城市市場由口岸城市市場和一般城市市場兩類組成。圩鎮市場則根據它們的規模、功能與商務狀況大抵可分為鄉村圩市、基本圩鎮和中心市鎮三種類型。近代廣西對外開放后,隨著內外貿易的不斷擴展,以上不同層級城鎮市場均得到較大發展。
首先是城市市場的發展。近代廣西被迫開埠通商的有龍州和梧州兩個口岸,自行開放的有南寧一埠。近代以來在商品流通范圍的日益擴大和工業的發展、運輸方式變革的合力作用下,以上城市市場迅速走向繁盛。
龍州作為桂西南重鎮,在中法戰爭期間就因大軍云集,商賈尾隨而來,商業漸趨繁榮。1889年龍州口岸正式開放。“辟商埠龍州為通商口岸,粵商爭相投資,始成巨埠”。開放后的龍州成為桂、黔、滇三省對越南北部的重要口岸,官方、民間貿易都比較發達,其時享有“小廣州”之稱。1889年,進出口貨值為12571關平兩,1922年達到146812關平兩。這僅是官方的大額貿易統計數據,尚不包括民間小額貿易。商業貿易的發展也直接帶動了城市市場的不斷擴展。自通商以來,各方面活動增加,漸覺舊有城區狹小,始逐步向左江南岸地區發展。1897年于舊城外南岸碼頭附近建新城區,商人也準備在新城區設立商行。隨著商業的發展,南北兩岸商民往來日趨頻繁。民國初年陸榮廷主持修建龍州鐵橋,橫跨左江上空,便于兩岸行人往來。在此情況下,城市規模不斷擴大,工商業更趨繁榮。1933年龍州有商店255家,手工業鋪戶60家,人口達2萬多人。成為“早晚市無間”的工商業城市。
梧州自1897年開埠后,隨著交通日益發展,與國內外的貿易也有了較大發展,進出口貿易數額十分可觀,并在城市經濟結構中占據了主導地位。當年進口洋貨值為1368983海關兩,1901年增至7490000海關兩,出口土貨值為398329海關兩,1903年更猛增到17440000萬海關兩,開關短短幾年里進出口數額出現成倍急劇上升態勢。水上客運方面,開埠第二年,旅客出入口數為61716人次,平均每日160多人次,比上年增長約60%。由于外籍客商紛紛來此開設商行,當時梧州商業之盛,為全省之冠,盛時人口曾達10萬以上,并且一度設市。1933年梧州全市私營商業大小商號共達1393家,資本為2782293元,全年營業數達129789715元。商業經濟的繁榮推動城市市場規模不斷擴大。清末政府增加市政道路建設,道路以石條石鋪設為主。至清宣統三年(1911年),梧州道路比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增加54條,長度增加6.55公里。至民國22年(1933年),梧州僅市內就有68條街,街道總長11148米,面積5萬多平方米。
南寧商埠于1907年宣布自行開放,其作為桂南中心城市市場地位更趨鞏固。“該埠廣東人聚集之處即在貿易之場,其行店亦佳,惟外面之裝飾輝煌略遜于梧州……城內各行店亦可想而知矣。貨物儲于河邊,候船而載者亦如山積”。民國初年,沿邕江水街碼頭、石巷口陸續開設代客買賣的廣源利、仁和祥等30多家經紀行。當時在沙街、倉西門大街、考棚街開設有紗布、百貨批發及零售、醬園、南北雜貨、五金、顏料、飲食服務等數百家店鋪。至1933年,南寧市場有47個自然行業,商店979家,店員3669人,資金895269元,年營業額3393.23萬元。商業市場發展推動了城建工作的進行,為加速城內物資運轉速度,民國時期,南寧城內開展了數次城內道路改造運動。“民國四年,著于先開辟北濠、東濠、西濠、南濠各馬路,路面材料用瀝青或水泥三合土,或水結馬克取代清石板,以后又漸拆城擴建。民國十七年完成民生路,民國十八年完成興寧路、中山路,民國二十一年完成民族路”。1948年南寧有大小街道123條,建筑總面積43.8萬平方米,商店1000多家,城區總人口達9.6萬人。開埠通商使城市逐漸擺脫了自然經濟格局下固有的封閉狀況,為封閉的廣西地區開啟了對外接觸的窗口。這種新的經濟流通格局中,城市的政治意義和封閉狀態逐漸弱化,商業色彩和開放程度不斷增強。與此相適應,傳統城市開始向現代城市轉化。
以上商埠的對外開放,使其成為廣西最早受到西方勢力沖擊,最先引進物質文明與科學技術的窗口。它使廣西全省經濟發展被迫納入到世界市場運行的軌道,通過對外經濟交往,在確立了自身的性質與經濟功能定位的同時也促使以城鎮為主的商品市場與流通網絡產生不同程度的演變與整合,進而推動了整個經濟布局根據世界市場的需要發生轉變——經濟重心逐漸向東部珠江三角洲沿海地區靠近東移。誠如費正清所說的那樣“到1911年清朝滅亡之時,商業制度表面上起了一個微小的但值得注意的變化……它受到不斷開辟的通商口岸和擴大的對外貿易的影響這一事實”。上述城市開埠通商后日益擴大的對外貿易對廣西其它城鎮的經濟發展起到了很大的推進作用。
其它非開埠城市市場在口岸城市的輻射帶動下亦有了新的發展。桂林1933年有商店906家,資本共440738元;1934年增至1157家,其中有貿易公司33家,百貨業21家,新藥行25家,卷煙業19家,水面業18家,五金電器業4家。據民國22年(1933年)統計,柳州全市有較大商店622家,資本共計282.89萬元。另據民國27年(1938年)《柳江縣志》記述,柳州商品多由梧州購入,……當地市場上洋貨充斥,有洋紗、洋油、洋鐵等,每年入口洋紗35688包,洋斜布171684錠,美孚石油7200箱,香煙210箱。郁林到1933年全市已有商店448家,資本共計257153元。商業經濟的繁榮推動著城市規模的不斷擴大。1936~1937年郁林先后把城內十字街、南門街、會場街、牌坊街、西學街、東門街等主要街道拓寬為21市尺(即7米)。并將兩旁鋪屋拆退,挖掉原鋪路面的石板塊,鋪設石灰三合土路面。百色在近代因商貿進步,大批外地商人的到來,城市市場經濟發展迅速。1933年百色城有159家商店,資本總額達15.84萬元(銀元)。可見,開埠通商后,隨著進出口貿易的發展,上述原先經濟基礎較好,在商品流通網絡中處于戰略性地位的一些城市如桂林、柳州、南寧、龍州、百色等經濟實力也得到不斷增強,他們一般具有優越的交通條件和商品批發、儲藏、加工能力。因而既是消費市場也是重要的區域性商業中心和集散轉運市場,成為連接梧州中心城市市場與區域內廣大地區間經濟聯系的橋梁。通過與梧州中心市場的溝通進而強化了其成為不同地域范圍經濟中心的地位。
其次是圩鎮的發展。圩鎮是城市與其經濟腹地鄉村間進行經濟聯系的紐帶。近代在口岸市場的帶動和影響下,廣西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形態受到外國資本主義經濟侵蝕,與此相聯系,原先以個體小生產者之間交換日常必需品或家庭手工業所需原料為基本特征的鄉村圩鎮商業活動因物質基礎日趨瓦解而告衰敗,繼而興起了一大批以內外貿易開展為基礎具有開放性特征的中小型城鎮市場。并由此形成了等級分明的圩鎮市場網絡體系。
中心市鎮為近代廣西圩鎮市場體系中最高級層市場,聚集有相當規模的人口。它一般具有較大市場規模,商業也頗為繁盛,具有相當的消費、生產和批發能力。且往往占據有優越的交通地理位置,是一定范圍內協調商品交易的中心市場。中心市鎮上連城市市場,下通基本圩鎮市場和鄉村圩市,既是當地周邊農村的商貿中心,對附近市場具有一定的支配力,同時又是一定范圍內(一縣或數縣)的貿易中心和貨物集散地。在商品流通中處于承上啟下的重要位置,它的普遍興起和發展對圩鎮網絡的形成,乃至全省性統一城鎮市場網絡體系的構建具有重大意義。如八步作為賀縣治所,位于賀江東岸,水路沿賀江而人西江可達梧州,逆臨江而上可通富川、鐘山等地,交通十分便利。光緒初年,開設有商鋪數十家。至民國22年(1933年)八步市場更加繁榮,擁有商戶102家,資本148350元。
基本圩鎮為介于中心市鎮和鄉村圩市中間級層市場,規模較中心市鎮小,但比鄉村圩市要大。因它既是洋貨等消費品銷售的終點,又是土特產品向外大批量運銷的起點,為商品流通網絡中最基本的節點,所以稱為基本圩鎮。該類圩鎮市場上商品交易者除生產者外,還有來自上級市場的坐莊、代理商和經紀人,它一般是一鄉或附近數個鄉鎮的經濟中心。具有保障供給和初級商品集散地的雙重經濟功能,如壯族地區巷賢圩位于上林縣南部,為該縣南部各鄉的經濟中心地。近代圩上有較大坐莊20多戶,另還有數十家小商販,逢圩期,趕圩的人數有1500~2000人左右。主要來自巷賢各村,萬加一部分村屯,以及亭亮鄉、賓陽鄰近各鄉的小販及村民。
鄉村圩市為近代廣西城鎮商業市場網絡中最底層市場,它廣泛分布于全省各地,數量居各類圩鎮之首。它既是農產品與手工業品向上進入較高等級市場的起點,也是供農民消費的輸入品向下流動的最終場所,處于整個圩鎮網絡體系的終端,為城鎮商業市場網絡中最基本的環節。其主要功能是滿足某一個或數個村莊居民日常生產生活所需,因而保障功能最為突出,商品流通規模范圍小。圩場較為簡陋,經商者多為流動商販,逢圩匯集,圩完即散。如來賓縣的三五圩在縣南25公里的三五村外,圩中無固定商鋪,逢圩成市,“趕圩人數最多時僅有百余人,商貿僅有蔬米、油鹽、魚肉、香燭等”。雖然為數眾多的鄉村圩市對于周邊地區的擴散能力并不是很強,但是作為近代廣西城鎮市場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一方面緊貼著農村,經濟、文化上都與農村有著密切聯系;同時,又是城市的基層組織,是城市與鄉村聯絡的基層紐帶”。它們與大中城市一起形成了不同等級規模的物資集散中心,對于當時城鎮市場體系的鞏固與發展,起到充實擴展的作用,是確保區域內城鎮間經濟聯系不可或缺的基層單位。
近代以前廣西各區域城鎮市場間,由于各方面因素的制約,彼此的互動與聯系較少,因而各區域間的各級市場體系基本各行其責,相互聯系較弱。步入近代,隨著港口城市開埠通商,進出口貿易率先起步并趨繁盛,埠際和區域廣大城鎮間的商品流通也日益活躍。由于商品流通更多地與對外貿易相關聯,進口工業品和出口農產品的匯集、分流在擴大城市市場規模的同時也帶動了其下屬各級圩鎮市場商業的發展,不同區域城鎮市場間的呼應與往來加強,由此導致了不同等級城鎮市場分工體系的產生,并在此基礎上重新整合了商品市場和商品流通網絡。
三、以梧州為中心的城鎮商業市場網絡體系格局的形成
近代廣西城鎮商業市場網絡形成的過程,實際上就是由原來多個分散城鎮市場網絡重新分化、整合、組建新的統一城鎮市場網絡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全省性經濟中心城市(即最高層次市場)的出現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一般而言,作為全省性最高市場,應是一個綜合性工商業發達的大城市。它不僅是全省商品總的集散中心,對全省各區域城鎮具有強大的吸納力,而且具有足夠的輻射力將本省商品引向省外乃至國際市場。近代廣西先后有龍州、梧州、南寧三個通商口岸,但因地理位置和經濟基礎等各方面原因,開埠后三城市的成長步伐并不一致,因而始終未能出現三個口岸城市齊頭并進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梧州因其獨有地緣優勢,一經開埠通商后地理位置愈加突顯,一支獨秀迅速崛起,成為左右全局的全省性經濟中心城市。
當然,梧州成為近代廣西區域經濟發展最具活力的中心并非偶然,這得益于它扼廣西各水路總匯,下接廣東最大運輸動脈西江的優越地理位置,實為近代廣西連接廣東沿海地區之最大口岸市場。近代以前,受內向型社會生產、流通格局的制約,梧州僅是作為潯江、郁江流域的地區性中心城市存在。與廣西境內各城市缺乏直接密切經濟交往。開埠通商后內外貿易的不斷發展和新式交通運輸方式的引入,弱化了廣西區內河流的天然界限,增強了各區域城市間的聯系,在此背景下梧州迅速走向繁榮,成為號令全省的經濟中心城市。
在商業貿易方面,1911年梧州口岸進出口貨值達白銀380.08萬兩,占廣西進出口總值的80%,梧州開埠頭30年間,進出口貨值增長居廣西各埠首位,占廣西進出口貨值近70%。1931年梧州出口總值占廣西的80.4%。1933年梧州有商號1393家,資本總額27萬毫幣,占當年廣西商業總額的63%,廣西財政收入30%來自梧州商業稅收,市區人口超過10萬,從事商業的達1萬多人。當時梧州已成為僅次于廣州的西江流域最大的外貿港口城市,被譽為“小香港,商業之盛,為全桂冠”。
在工業上,梧州被稱為“廣西新式工業之發源地”,工業發展在全省亦首屈一指。1933年梧州已有工廠716家,資本總額2427815元,工人4759人,功力達1741匹馬力。工廠數量占廣西總數的63.3%,工業資本占柳州、桂林、南寧、梧州四大城市總資本的73%,居廣西各城市之首。因此,時人稱:“梧州在廣西經濟上之地位,無異于上海之于中國”。一般而言,作為一個區域的經濟中心城市,它必須具備四個條件,即應是區域的生產中心、交通運輸中心、商品集散中心和金融中心。由上觀之,梧州確已當之無愧成為近代廣西經濟中心城市和最高層級市場。
梧州的開埠、現代化港口和新式交通工具的運用,不僅促成了廣西經濟重心的東移,奠定了梧州作為廣西區域中心城市的經濟基礎,由此改變了廣西的經濟地理,而且也使廣西舊有的市場結構逐漸解體,以口岸城市為核心的新的市場結構開始形成。梧州作為近代廣西中心城市的崛起,充分發揮了其經濟功能,無論是內外貿易、近代工業發展和商品市場的發育,還是其集散能力、腹地的擴大,以及對周邊地區的影響和示范作用都是其它城市所不可比擬的。它以一埠之地,控制整個廣西城鎮市場經濟體系的全局運作,直接帶動了廣西新型城鎮商業市場網絡的架構,漸次形成了以梧州口岸為一級中心城市市場,以桂林、柳州、南寧為二級中心城市市場,平樂、宜州、桂平、龍州、百色為三級中心城市市場,(出于簡化圖表的考慮,下面在繪圖制表時將二級中心城市市場和三級中心城市市場統稱為一般城市市場)其它大中型圩鎮為中介,遍布全省鄉村圩市為基層單位的統一,多層次市場銜接的城鎮商業市場網絡。于是在梧州這一總中心市場帶領下,作為整體的廣西市場被納入到了國際市場和世界市場中。
近代廣西城鎮商業網絡的市場運作始終是圍繞著以梧州為一級中心城市市場,以南寧、柳州、桂林為二級中心城市市場,平樂、桂平、宜州、龍州、百色等城市為三級中心城市市場來具體展開運作的,其中梧州作為全省最大市場處于整個商業市場網絡的中心位置。各類商品的流通,進口也好,出口也罷,無不以此為中心流轉。同時梧州又承接粵港市場的輻射,致使整個廣西城鎮商業網絡運行呈現出強烈的向東傾斜的“無市不趨東”的格局。這一特有現象的出現,如上升到商業網絡空間的高度來看,主要是由商業網絡流通主客體的趨向性與趨利性所決定的,“商品流通是趨向性和趨利性的統一”。眾所周知,生產的目的決定商品流通的歸宿,生產的目的是為了消費,商品流通的歸宿是為了使商品得以最終賣給消費者,以便實現商品的價值和使用價值。這就規定了商品流通的趨向性。“即使商品一再出賣,它也會在最后一次出賣時,由流通領域落入消費領域,以便在那里充當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而趨利性是指商品在網絡中的運動要以所有者的利益為動力。正是利益動機的推動,迫使商人不斷在各級城鎮市場中奔波往返,將商品從一個所有者手中轉移到另一個所有者手中。在價值規律的支配下,任何生產者和經營者總是力圖得到最大的經濟收入,即產品出售后,除了補償已經支出的生產費用和銷售費用外,能夠獲得一定的利潤,因此他們總是選擇銷售價格較高的地點和對象出售他們的產品,因為銷售價格越高,就越有利,可以獲得更多的收入。可見生產的目的和所有者對利潤的追求決定了網絡中商品流通的指向性。近代廣西就進口商品而言,主要來自廣東生產的機制工業品和經廣東市場中轉輸入的各類洋貨,用途在于滿足區域內廣大民眾生產、生活所需。故而利潤之源在于分布在廣西境內城鄉各地(包括各少數民族)的消費者,于是距離廣東市場最近,水陸交通最便通達全省的梧州自然成為進口商品最大集散市場,進口商品以此為中心層層向下輸送到各地消費者手中,在商品分銷至網絡中各級城鎮市場乃至鄉村市場的過程中,梧州所施展的強大輻射功能起主導作用。就出口商品而論,以土特農副產品為主,主要為廣東市場和國際市場提供工業生產原料和初級加工品。利源在廣東及國外市場,梧州再次因其地緣優勢及運輸的經濟性當之無愧地成為桂省商品東運粵港市場的最大出口基地。在全省出口商品的匯集上發揮了強大的吸納力,將各地匯集而來的貨物源源不絕的運往廣東沿海市場,以獲取最終利潤。
四、近代廣西城鎮商業市場網絡的特征
以梧州為中心的近代廣西城鎮商業市場網絡較之前近代時期廣西城鎮商業市場網絡具有以下特征:
1 省內各城鎮市場間的經濟聯系空前加強
開埠通商后,受貿易規模擴大、城鎮經濟功能增強、市場變遷及交通技術進步等因素影響,廣西逐漸沖破了分散、封閉的自然經濟格局,原來多個商業經濟區劃共存的格局趨于消匿。廣西各級城鎮市場按照新經濟形式下對外貿易、商品經濟與市場發展的需求逐漸趨于統一,彼此間聯系日益密切。隨著與省外、國外商貿聯系的日益緊密,城鎮市場內部的等級分工體系也漸次形成。
首先是城鎮市場商流層次的日趨復雜化。梧州開埠前,內向型經濟格局下廣西城鎮的商業活動雖已具備一定規模,但從性質上講,這種商業活動都屬于傳統自然經濟范疇內小商品的交換,其交易的商品和范圍除了鹽、絲綢、鐵銅、糧食幾項特產實現了跨區域的交易以外,大多商品交易仍局限在城鎮附近或分散的流域經濟區域內。在此情況下,由于缺乏高層次的區域中心城市市場的輻射帶動,各地城鎮市場尤其是同一層級和不同地域范圍城鎮市場間亦缺乏密切的經濟交往,沒有形成較密切聯系的統一城鎮市場體系。就商業網絡的延伸性而言,因自然環境、交通條件的阻隔,也十分有限。口岸開放后,隨著梧州經濟地位的迅速抬升,全省商品生產規模的擴大及交通運輸條件的改善,大大弱化了江河流域的自然界線,原來存在四個分散的區域城鎮商業市場體系逐漸被整合納入了以梧州為中心的廣西統一城鎮市場網絡體系,市場流通層次和渠道也因此增多,經濟腹地得到前所未有之拓展。如前所述,原先桂西、桂中眾多難通舟楫,交通不便,商品經濟落后的地區因水陸交通條件的改善亦逐漸與全省性的城鎮市場網絡相連接,成為網絡中的一部分。通過洋貨深入邊遠鄉村,地方土特產品和資源源源不斷成為對外出口的重要物資。原先受封閉性制約的鄉村初級市場,除了起到原來的余缺互濟、品種調劑作用外,又增添了國內外貨物的分銷點和外流出口農副土產收購點的新職能。商品流通種類增多、規模擴大,由此改變了舊市場的功能與性質。如,在桂西南的江州、左州、羅白和崇善縣及寧明州、思陵州、思州、憑祥等地,在中法戰爭后不久即有煤油進口,并逐漸擴展到鄉村市場,成為鄉村市場上的暢銷商品。民間喜其“價錢比生油便宜,又光亮”,逐步改變以生油、茶油或桐油點燈照明的習慣,于是煤油進口越來越多。與此同時,同一級層的城鎮市場因外貿的牽引,彼此間的經濟往來得到空前加強,商品物資、資金、信息的流通量都十分可觀,這些都是傳統內向型經濟格局下城鎮商業市場網絡所無法比擬的。
總體看來,隨著全省性統一城鎮市場網絡體系的形成,各級城鎮市場間商品流通種類、數量、規模不斷上升,各城鎮間經濟聯系亦更趨密切。而各類城鎮市場間的經濟交往既有直接的,亦有間接的。間接的經濟聯系必須靠若干其它城鎮市場充當中介、周轉才得以實現。雖然部分城鎮市場有時亦能與間接聯系層次的城鎮市場保持有直接的聯系,如中心城市與周邊區域中心市鎮、基本圩鎮及鄉村圩市的市場聯系。但若站在全省性統一的城鎮市場網絡系統的高度來看,這些聯系仍只能算是間接的。故而,就中心城市市場梧州而言,它既與周邊地區中心市鎮市場、基本圩鎮市場和鄉村圩市有直接的聯系,同時也通過下屬的二、三級中心城市市場與省內為數眾多的各級圩鎮市場建立了間接的經濟聯系,這些錯綜復雜的商品流通渠道和方式,構成了縱橫交錯的近代廣西城鎮商業市場網絡,使地區之間的商品流通大大增強。
其次,前近代時期,由于城市作為政治軍事中心,匯集有眾多消費性人口,為滿足需求,其聚集能力有一定發揮而輻射效能卻十分低下,致使城鄉市場間的商品流通更多呈現由鄉村向城市的單向流動,且商品數量、規模亦十分有限。近代口岸城市開放后,隨著新的城鎮市場網絡體系格局的形成,原先面向省內局部區域或國內市場并以糧、棉布、鹽產品交換為主要內容的商品結構,逐步轉化為納入國際市場以外來機制工業品與省內農副土特產品為主要交換內容的商品結構。對外貿易的開展,在改變人們消費需求結構,逐漸形成新的消費習俗的同時,也帶動了土貨出口的不斷增長。輸出商品除了傳統的農產品和手工業品外,原來豬鬃、鴨毛等丟棄之物也成為引人注目的貨物,進入出口商品的行列。近代廣西城鎮市場聯系的實際內容主要就是土貨與洋貨的雙向流通,這種商品流通主要由以梧州為中心的洋貨分銷網和土貨收購網所承擔。進口洋貨(包括生活所需的消費品和生產資料)由梧州口岸市場經內地各級城鎮中介市場源源不斷輸往廣大鄉村市場直達農戶手中,是一個由高到低依次遞減的城鎮市場層次序列,通過批發、零售的層層環節,產品亦逐漸由集中到分散。而出口農副土產則由鄉村市場沿相反方向逐層向上運往梧州口岸城市市場,是一個由分散到集中的逆向運動過程。大批量土洋貨商品的對流,改變了原先商品單向流動的局面,它在為梧州提供幅員遼闊的經濟腹地的同時,也推動了廣大區域內城鄉市場發育。此外,這種城鄉市場間聯系的擴大和日益密切,突出地反映在基層市場即鄉村圩市的變化。開埠通商后,內外貿易的發展使鄉村圩市沖破了鄉間封閉隔絕的地緣限制,由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逐步發展到為商品經濟服務的階段。原來的鄉村圩市交易主要屬于農民“以有易無”的形式,為小范圍的流通和品種余缺調劑,其產品也很少進入大區域流通,具有濃郁的封閉色彩。口岸商埠開放后,由于商品經濟的發展,這類原始的低層市場已發生巨大變化。鄉村圩市既已成為商品輸出市場的起點,又成為外來日常生活消費品銷售的終點,通過與上級各層次城鎮市場的連接,逐漸走出傳統的狹小地域限制,成為全省性商品流通市場網絡中的一個最基本的環節。鄉村圩市性質功能的這種轉變,對內地自然經濟結構產生了較大的沖擊,有利于帶動鄉村經濟商品化步伐的快速發展。
再次,需要強調的是,近代廣西省內各級城鎮市場間聯系的加強主要得益于梧州口岸作為中心城市市場對省內各級城鎮市場強大的聚合輻射作用,導致各個層次的市場都不同程度地受梧州進出口中心市場的影響和制約。這種作用主要表現在:(1)梧州中心城市市場對全省工業品進口分銷供應及出口土貨聚集的控制。由于梧州是近代廣西工業中心所在地,隨著城市工業化進程的發展,省內自產工業消費品大多出自于梧州,同時梧州又是全省進口國內外機制工業品及洋雜貨品和出口土貨的總中心,進出口貨物均在梧州集散后再銷往省內外各地城鎮市場。梧州作為中心城市市場,通過對商品的吐納制約著各類城鎮市場間的經濟關系。(2)金融與交通運輸上的壟斷。如前所述,近代梧州匯集了全省大部分的金融行業與機構,為廣西金融中心和最大的匯兌市場,市場上資金極為充裕。它的一舉一動牽引著廣西各城鎮金融市場的波動及興衰。同時梧州為近代廣西水上交通樞紐,擁有省內規模最大、最先進,設施最完備的深水碼頭和最為先進的航運工具,并以此為中心構筑了與省內各大中城市聯系的水上交通運輸網絡。另就陸路運輸條件來看,梧州與周邊地區的公路運輸網絡也具有相當密度,交通優勢十分明顯。(3)價格與商業信息的操縱與壟斷。價格是交換的基礎,口岸城市在與內地城鎮進行商品交換中始終處于價格上的壟斷地位。作為廣西對外經濟交流的總中心,國內外商品市場價格均先經梧州再傳達各地。全省進出口貨物價格以梧州市場行情為參照系,商品的市場價格變動也往往經由梧州中心向腹地中小市場依次傳播。此外,由于梧州作為廣西經濟中心城市,各種信息媒介匯集,信息流通量極大,處于與外界進行頻繁信息交流的“橋頭堡”位置,省內商品的購銷信息多以梧州為中心向內地傳遞,由此賦予其對內地城鎮信息傳播上的主導地位。這種信息中心地位對梧州經濟發展具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區域經濟學認為,地區經濟發展有賴于區域之間的商品流通和優勢互補;而商品流通的發展,又有賴于一個暢通的、有相當規模的市場網絡。因而從這個角度看,近代廣西城鎮商業市場網絡的形成,既是區域經濟發展的結果,也是大規模的商品流通的產物。
2 外界市場對廣西城鎮市場網絡體系影響加大
近代廣西城鎮市場網絡體系格局的變化是以廣西對外貿易的不斷增長為基礎,在外國機制工業品傾銷和對廣西這一民族地區廉價資源和土產加緊收購的不斷沖擊下完成的。廣西城鎮市場體系結構也由原來的多層次,多中心,相互聯系滲透較少的地方性城鎮市場體系,逐漸轉化為相互開放的,全省性統一城鎮市場體系,并與國內乃至國際市場相連接,成為其中的組成部分。由于經濟中心城市梧州通過進出口貿易與廣東沿海市場及世界市場接軌,網絡中流通的商品也并非僅僅是區域內的互通有無,主要保證本省內部的需要,其中相當大部分是以世界市場及外省埠際市場的需求為轉移的商品,伴隨著其經營方式與手段,以及交通運輸日趨現代化,與世界市場聯系不斷加深,商品流通數量、規模也進一步得到擴展。新型的城鎮商業市場網絡的開放度遠較舊有的市場網絡為高。開埠前,廣西基本上是一個封閉的世界,由于城市職能以政治和軍事為主,區域內城市間的經濟聯系不多。雖有對外長途貿易,但其貿易額非常小,廣西城鎮與省外、國際市場的經濟聯系處于稀薄狀態。推動前近代城鎮商業市場網絡構建的動力源于有限的省內需求。而促使近代以通商口岸梧州為中心的城鎮商業市場網絡形成的動力則主要來自外界市場需求,即省外市場,尤其是國際市場對廣西商品的需求成為這一城鎮市場網絡體系構建的最核心動力。新市場的需求是巨大的,它的“胃口”遠非原先省內市場所能比擬。它在根據自己需要決定梧州地位升遷并進而成長為廣西經濟中心的同時,也造就了在結構與總量上與傳統迥異的新需求,擴展了商流渠道和市場交易規模,進而促進了近代廣西城鄉商品經濟的發展及由此產生的社會生活與產業布局等一系列變遷。
區域經濟非均衡發展理論認為,經濟進步不可能在所有的地區同時出現,在自由競爭的市場機制作用下,一旦地區間的發展水平和發展條件產生了差異,條件好,發展快的地區,在利益最大化的原則驅動下,將勞動力、資本、信息、技術等生產要素,從其他地區吸引過來,產生了極化效應。同時中心地區通過推廣新技術,和對原材料及加工產品的需求,發揮“擴散效應”,帶動周邊地區發展。由上觀之,近代廣西的商埠全部集中在原先交通條件與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桂東地區,開埠通商后,以梧州為龍頭包括南寧、龍州在內城市的發展勢頭和功效頗似非均衡發展論中增長極的極化效應,由此在他們所產生巨大聚集輻射功能的作用下,對整個廣西民族地區經濟開發產生了重大影響。
近代以梧州為核心的城鎮市場網絡體系格局的形成,致使原來建立在自給自足自然經濟基礎上的以偏向內地貿易為主的經濟布局,在內外貿易的牽引下,隨經濟重心的東移亦漸趨向東與沿海市場和世界市場靠攏,并由此對廣西的城鎮與區域社會經濟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在它的影響下,城鎮工商業、農業、手工業生產結構、商品流通網絡、商路網絡、商人投資經營方向乃至市場結構體系都在發生變化,逐漸向現代化方向轉型。近代廣西城鎮中為適應新的環境下市場運作需求的貿易中介服務行業,如經紀業、報關業的出現便反映了這一發展趨向。于是,有的地方出現了新型市場,有的地區傳統市場融入了新的內涵和功能,進而形成了結構有序、層次分明的市場網絡體系,大大加強了地區之間商品物資交流的功能。這樣原來僅能在鄉村消費和流通的農副土特產品突破自然經濟的制約,車運船載,成為重要的出口外銷商品;同時,原來僅能在口岸都市流通的進口洋雜貨也沿商業網絡大量進A內地城鎮乃至廣大偏僻的民族地區。進出口商品貿易的雙向大規模流通改變了商品流通的舊有格局,使其逐漸由原來的傳統封閉式經濟聯系模式向現代開放性市場經濟體系轉化,進而在消費和生產領域引發連鎖反應,促使整個廣西區域社會經濟連成一體,開始逐步走上商品經濟發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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