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5年春天到2008年春天,經歷過那些愿意或不愿意帶自己出國的男人,亦小練終于明白,眼前這個甘愿為自己付出所有、為自己帶來愛情和安寧的男人,才是自己幸福的終點站。
亦小練初遇葛冬,是2007年的春天。
她是小鎮長大的女子,最大的人生理想是出國,去美國。雖然她已經26歲,在北京工作了幾個年頭,但一點兒沒把北京當作人生的終點站。
男朋友對亦小練說分手,最沮喪的時候吧,她氣勢洶洶地往外走,一頭撞到葛冬身上了。
葛冬是普通男子,再沒有比他更普通的人了,穿著普通的衣服,個子不高,看起來也不太自信,陡然被美女撞到,有些目瞪口呆語無倫次的樣子。
亦小練沒正眼看葛冬,踩著高跟鞋,繼續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葛冬來不及說什么,亦小練已經走掉了,她的手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是他們撞到一起的時候丟下的。
手機不一會兒響了,葛冬以為是亦小練。接起來,是一個男子,男子說小練,我不是不想帶你出國,你知道,如果是以陪讀的方式,我們得先結婚,我覺得我們才認識兩個月,現在結婚有些太早。
葛冬說,我不是小練。
哦,那你一定是小練的朋友,你幫我告訴她,我們還是分手的好。
男子又絮絮叨叨說了一遍分手的理由,然后就掛掉了電話。
葛冬傻傻地看著手機,傻傻地在酒店大堂的沙發里坐了一會兒,困擾極了。
晚上回家,葛冬看了一會兒電視,手機又響了。這一次,是女子的聲音,試探性地,你好,我是亦小練,我的手機丟了。
電話里,亦小練說要請葛冬吃飯,不過還手機的時候,還是葛冬請的亦小練,和女孩子吃飯,怎能讓女子付錢呢?他偷偷到吧臺付了錢,做賊一般。
模樣清秀、看起來瘦瘦、穿衣服很好看的亦小練吃了許多,她說補充好能量才能繼續找男朋友繼續出國。聊天的時候,葛冬漸漸知道了亦小練的事情,知道她最大的人生理想是出國,亦小練也知道了葛冬在北京的建筑工地打工,目前是管3個人的小工頭,他的理想是當管6個人的小工頭。
那天葛冬去亦小練工作的酒店,是為了找一個人。為了表達對葛冬的謝意,亦小練送他酒店的住宿優惠券,真是很便宜,打五折,但是住一夜也需要1000元,是葛冬半個月的工資了。葛冬想說他用不著,但這是亦小練送的禮物,所以還是收下了。
就這樣熟悉了,常常打電話,偶爾見面,亦小練把葛冬當朋友,說自己在酒店上班,就是想認識有錢有地位可以帶她出國的男人。她遇到的第一個男人,是中東人,中東人很喜歡她,說自己家里有16間房,說自己的爸爸有3個妻子。亦小練就有些緊張了,對中東人說了再見。第二個男人,就是萬冬接過電話的那個要去美國念研究生的人,簽證沒下來的時候,他口口聲聲說天涯海角他們都要在一起,希望亦小練陪伴在自己身邊。申請成功后,他立刻和亦小練分手了。亦小練不明白,男人怎么都這樣,她想出國怎么就這么難。
葛冬聽著,覺得出國真的很難,他想說些話安慰亦小練,但是他沒有出過國,甚至沒有想過出國,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葛冬打工的工地,叫法蘭西海岸,那里有一個工地叫西雅圖田園,但是,他真的沒有出過國。
偶爾無聊的時候,亦小練會想起葛冬,覺得他真是個好人。她的手機是新買的,他還給她了,還請她吃飯,要是遇到的男人都像葛冬這樣,或許她早就出國了。亦小練偶爾也想想自己,覺得自己應該是壞人,壞人就是要占好人的便宜的。不然怎么有那句話,壞女人走四方,身邊的男人都遭殃呢。
亦小練身體力行,占葛冬的便宜。搬家的時候,她給葛冬打電話。為了省房租,那段時間亦小練一連搬了4次家,每次葛冬都領著工友來幫忙,扛著她的衣服鞋子柜子還有舍不得扔的磁帶書籍在北京的大街上逛。
老家來人了,亦小練也給葛冬打電話,葛冬就去北京西站舉著接人的大牌子,牌子上面寫著亦小練親友的名字,有一次,還接到了亦小練的爸爸媽媽。
亦小練有時候想起自己交過的那些男朋友,似乎還沒有葛冬對她好呢,但也只是想一想,也就算了。葛冬的工友們都買彩票的時候,亦小練對葛冬說你也買吧,中了獎分我一半,這樣你發達了,我也不用再找那些亂七八糟的男朋友,直接找中介公司就可以出國了。
亦小練只是隨便說說,葛冬當真了,他開始買彩票,每期都買,每種彩票都買。
認識半年后,有一夜的星光那么亮,亦小練問葛冬談過戀愛嗎,接過吻嗎?葛冬搖頭。不知不覺,亦小練踮起腳尖吻他。亦小練覺得自己瘋了,怎么會吻他呢?
或許是那夜星光太亮,或許是風太暖,或許是亦小練第一次發現葛冬雖然不高,但長得挺好看。亦小練再一次吻葛冬的時候,葛冬吻回來。
他們戀愛了。
那是葛冬最幸福的時光,雖然不是亦小練的。亦小練知道自己還是要出國的,和葛冬,只是權宜之計罷了。葛冬對亦小練太好,好到她不好意思,好到她想要為他做點什么。亦小練搬到葛冬那兒,和他住在一起了。
買彩票成了葛冬的習慣,葛冬覺得自己沒有別的能耐,這是唯一能幫亦小練實現理想的辦法。別人買彩票都研究號碼、幸運數字什么的。他憨,每次都是機選,買完就走。晚上和亦小練一起看電視對獎,對完,亦小練就將彩票扔掉。葛冬把彩票撿回來,那么珍惜地放在一只盒子里,這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葛冬對亦小練那么好,亦小練還是走了,當一個比葛冬有錢有身份更可能會帶她出國的男人出現時,亦小練收拾自己的東西離開,沒有一句分手的話,就像沒有一句戀愛的話一樣。
時光就這樣過去,這是和亦小練進展最順利的一個男人了。葛冬還和從前一樣,恢復到戀愛前的樣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習慣于買彩票了。他還是每期都買,每種彩票都買。
傻人有傻福,3個月后,葛冬中獎了。獎不大,5萬元。葛冬記得亦小練說過,中了獎,一人一半,雖然他們分手了,他還是給了她稅后的一半,兩萬元。
葛冬說,兩萬元不夠亦小練找中介出國,但夠她參加旅行社去美國旅游。他打聽過了,可以去夏威夷,7天。
亦小練用這兩萬元,真的參加旅行團去了美國。歸來不久,亦小練找到葛冬,找到在工地里站在腳手架上千活的葛冬,哭了。
亦小練說葛冬傻,他怎么那么傻。她說自己的壞比不上葛冬的傻,他傻到讓她都不好意思了。葛冬害得她沒玩好,好不容易去了美國心里卻總是想著他,害得她和那個一起去旅行很有前途的男友吵架分手了。
去美國上飛機前,幾個工友來機場找到亦小練,祝她在美國玩得愉快,有些話葛冬不肯說,他們卻要替葛冬說,因為他們替葛冬不平。他們這樣做,也是幫葛冬,這樣葛冬以后想起這段感情,也不會遺憾了。
工友說,葛冬沒有中獎,他沒有什么能力,又太想幫亦小練實現愿望,所以想到了這個方法,騙她說自己中了獎,其實是用所有的積蓄送她去旅行。
工友說,亦小練不要以為葛冬對她好,僅僅是他們戀愛時,在亦小練認得他之前,葛冬就認識她了。那是2005年的春天,葛冬和幾個工友第一次離開家鄉到北京打工,在火車上遇到返回北京沒買到臥鋪票的亦小練。車上人特別多,葛冬和工友們沒有座,亦小練就犧牲了自己的小紅皮箱讓葛冬坐了,小紅皮箱那么漂亮,亦小練卻一點兒也不介意。
亦小練說一口京片子,在陌生人面前,她總是冒充北京人。那時葛冬想,首都人民多和藹,多善良啊。亦小練只是心不在焉地和葛冬說了幾句話,又忙著和旁邊一個男人聊天了,從他們聊天的內容里,葛冬知道了亦小練的名字,知道她在酒店上班。
葛冬來到北京,遇到挫折的時候想想亦小練,他就覺得特別溫暖。每年春天,他都會穿著最好的衣裳去酒店找小練,想說謝謝,也想請她吃飯。第一次去酒店,亦小練忙,而且顯然已將葛冬忘了,葛冬鼓不起勇氣走上前說自己是誰,第二次去找亦小練,她喝醉了,歪歪扭扭走在馬路上幾乎被汽車撞倒,葛冬將她拉到馬路邊,她胡亂說了句謝謝就走了。第三次在酒店,正趕上亦小練和那個男人分手,丟掉了手機。
成為朋友以后,葛冬無意中看到亦小練的身份證,才知道她不是北京人,她的家鄉也在小鎮。換了別人,或許覺得亦小練虛榮,但是葛冬不覺得,他甚至很開心,因為他覺得和她有了一些共同點,他終于可以鼓起勇氣追求她了。
分手了,葛冬還要幫亦小練實現理想,別人都說他傻,但是他覺得值得。
亦小練呆住了。
2005年春天,亦小練出差,和一些打工仔坐在一塊兒,她記不清那些人的樣貌了,只記得那只漂亮的小紅皮箱是某個旅客落下的,所以她順水人情讓人家坐了。
2006年春天,她和中東人喝酒,醉了,搖搖晃晃去上班差一點被車撞,是一個不知名的好心人將她拉到了馬路邊。
2007年的春天,她遇到了葛冬……
亦小練不發一言。
工友說,你怎么這么冷血啊。他們走了,亦小練卻哭了,站在機場的入口。導游招呼大家快走,亦小練這才止住哭。
飛機上,亦小練又哭,和她一起去美國的男友受不了了。下了飛機,看著美麗的風光,亦小練的心里和眼里,都被葛冬占據了。男友指責亦小練心不在焉,他們分手的時候,她一點兒也不難過。
亦小練回到北京,她告訴自己不要沖動,卻還是來找葛冬。她知道,自己不知道樹葉什么時候會黃,嬰兒什么時候長第一顆牙,但在明白葛冬為自己付出那么多的時候,她對葛冬埋藏了那么久的愛,一下子如春天洶涌的小草在心里探了出來。
從2005年春天到2008年春天,經歷過那些愿意或不愿意帶自己出國的男人,亦小練終于明白,眼前這個甘愿為自己付出所有、為自己帶來愛情和安寧的男人,才是自己幸福的終點站。
編輯 彩 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