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你張口做了,閉口做了,殺雞勒狗呢?還有沒有王法可言?在大清國發祥地盛京,出現殺人案,能躲得過干系嗎?”金長厚深思了一會,又說道,“不過,就憑他那個狂勁,不把我金某放在眼里,教訓教訓他也是他咎由自取嘛。”
“唉,我這就去辦。”
“記住,只能嚇唬嚇唬,不可胡來,只要他答應我提的兩個條件,就放人。”
“是,爹。”
孟子敬想去茅廁,剛走到大門,不料,躲在墻外的四個彪形大漢一齊下手,把孟子敬摁倒在地,捆住了雙手,嘴里塞上布團,蒙上雙眼,抬進了馬車上的棚子里。
馬車咣里咣當走了很長時間,車停下來后,四個人抬著孟子敬進了一個山洞,把孟子敬捆在了一塊大石上,才打開了孟子敬的雙眼。孟子敬眨眨眼定定神后,只見洞里黑乎乎的,只有一小堆篝火,眼前,四個彪形大漢站在一旁,最兇的一個人臉上長滿連毛胡子,一對鈴當眼,辮子盤在頭上,黑布坎肩敞著懷,胸前一片漆黑的胸毛。
孟子敬很快明白了,這是金長厚的伎倆。心想,他這是想用綁架的法子讓我答應他的條件。
長滿胡子的人先開了口,聲音似銅鈴:“小子,沒有嚇著你吧,我們幾個也明人不做暗事,和你呢也一無仇,二無怨,只是受人之托,履行點兒事,我坐不改姓,死不改名,我叫胡四,專門為有錢人消災滅禍的。今天的事,你可別怨我。”
孟子敬說道:“我知道,是金作坊主叫你們這樣辦的。”
“嗨!你小子真聰明。”
“要是金作坊請我的話,我也會來的,干嗎非得這樣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可以商量?這樣做,你們說他是不是太過了?”
胡四聽后點點頭:“也是的,干嗎非得這樣呢?”
在一旁的金貴郎說話了:“別聽他花言巧語,照我說的辦。”
孟子敬問道:“你是誰?”
“我是誰用不著你問,你說,你答應不答應金作坊提的條件?”
“什么條件?”
“一,把酒價提起來;二,不得把酒賣給盛京十家名樓。”金貴郎說道。
孟子敬又說道:“用這種方法讓我答應條件。我孟子敬恐怕做不到。”
“那我就打了。”金貴郎惡狠狠地說。
“慢。”孟子敬說,“各位爺,我孟子敬生來天命就硬,生過天花都死里逃生,何懼這點鞭子。這樣吧,你們三位爺也是受金作坊之托,吃了人家的銀子,就得為人家辦事,這鞭子,我是固定要挨的,我想求幾位爺把我放開,我孟子敬頂天立地地站在這兒讓你們打,怎么樣?打完了,你們走你們的,我孟子敬絕對不會找你們算后賬。”
“大哥,你看?”胡四的同伙問道。
胡四說:“兄弟,你是條漢子,我胡四連敲帶詐過多少人,還從來沒有碰到過像你這樣有骨氣的,今天我聽你的,把你放開。”
“慢,”金貴郎說道,“聽說這個人會武功,他會打我們的。”
胡四說:“我看不像,松綁。”
孟子敬被松開了,他雙手拱前,對胡四說道:“這位胡爺,你這位朋友我孟子敬交定了。”說著,孟子敬便脫下上衣,把辮子繞到胸前,咬在嘴里說道,“胡爺,你就打吧。”
胡四還沒動,金貴郎已奪下鞭子使勁朝孟子敬背上抽去,一鞭子下去,立刻便是一道血淋淋的印子,孟子敬卻一動不動,像一根擎天柱。
胡四見狀,從金貴郎手中奪下鞭子,接二連三地朝孟子敬身上抽打。
孟子敬帶著微笑說:“胡爺,你這幾鞭打的疼我也舒服,他要是因為你沒把我打趴下不給銀子,你就放手打。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你這位朋友,我交定了。”
碧作坊近些日子也不太高興,因為孟子敬的義隆泉酒勢頭發展很猛,滿盛京大街小巷的館子,都可以見到義隆泉酒的身影。自己家的碧香醇酒銷量日益減少,這不能不使他發愁。
他在屋內繞來繞去,苦思冥想,這時候有人相告,說他的一位好朋友來找他,他三步并作兩步朝大門口走去,剛一出門,便見一個人笑呵呵地雙手拱著朝他走來。
來人是直隸自稱被月救的肖作良。碧連塘急忙笑臉相迎,問道:“哎呀,是什么風把你老弟吹來了,快快進屋。”
“三年不見碧作坊了,好想你啊,特意來看看你。”
“好啊,好啊,朋友不在多少,只有一兩個知己就夠用了,這一兩個,其中就有你。”
碧連塘把肖作良請進屋內,吩咐下人上茶,關切地問:“肖弟,從直隸到盛京千里迢迢,累壞了吧?”
“我能累著?不瞞你說,我這次來雇了十幾輛大車,我天天在車里睡大覺,一步道也沒走。”
“噢?”碧連塘不解地問道,“雇這么多大車干什么?”
肖作良說道:“我在直隸的酒樓生意非常好,我想來想去,好的主要原因在酒上了。這幾年,我專賣的酒有兩種,一種是山西太谷的雪蓮春,另一種就是你老兄的碧香醇了。”
碧連塘點頭為肖作良斟茶:“噢!多謝肖弟對碧某的酒的厚愛。”
肖作良接著說道:“這回來,我想把你的酒拉上五車,再把雪蓮春酒裝上五車,一共十車,一千壇子,又夠三年五載賣的了。”
“你說的雪蓮春酒是孟家在盛京釀的酒?”
“是,這雪蓮春酒可稱得上上等的好酒。在山西時,山西巡撫陳廷敬飲后親自為此酒題詩稱贊,說是:‘太谷唯獨雪蓮春,醉入夢境不由人,門戶不開香行竊,不掏銀兩塑酒神’。碧兄別怪我直腸直說,你的碧香醇和雪蓮春相比還真的稍差一點。”
碧連塘聽后說:“這孟家父子在盛京釀的酒,不叫雪蓮春啦。”
“叫什么?”
“叫義隆泉。”
“義隆泉,為什么改名?”
“聽說,他們剛來盛京時,打的一眼井水是苦的,當然釀造出來的酒也是苦的,這父子天天愁眉苦臉的,可哪曾想到,一天夜里下大雨,來了一位游道士,自稱要為孟家報恩,跳入井中后變成了一白衣青年,告訴他說是東海龍王,遼河三太子,這井水當時就由苦變甜了。”
“原來是這樣。”
“你是怎么和他們父子熟悉的?”
肖作良搖頭說道:“其實,我和他并不太熟悉,我和山西太谷月春樓的月掌柜是好朋友,是他救了我一命,走時告訴我不要在街頭賣藝糊口了,給我二百兩銀子,我就用這二百兩銀子,在直隸開了一個酒樓,用的全是雪蓮春酒。月掌柜和孟作坊又近得像磕頭兄弟,所以,我不能隔著鍋臺上炕,所用的酒都是從月掌柜酒樓運走的。”
碧連塘聽得入神,只點著頭。
肖作良接著說道:“幾年前,我遇到一位年輕人在街頭賣藝,他說他是來盛京辦事的,是山西太谷人,盤纏用光,賣藝賺點路費。我向他打聽月掌柜,他說月掌柜是他的長輩,和他爹甚好,酒樓用的酒全是他們孟家釀造的。我聽后,便給了他五百銀票。”
“他還欠你錢?”
“不,這次回太谷時,見到月掌柜,說他回到太谷第二天,就把銀票交給月掌柜了,并說第二年開春我去月春樓時交給我。”肖作良呷茶一口,又說道,“真是個好青年,血氣方剛,武藝也很強,這一次,我要好好會會他,和他切磋一下武功,交下這個千里之外的朋友。”
“好的,該交,該交。”
“在盛京有你和他,不又多了一條路嘛!”
“是的,是的。”
“碧兄,帶我去見見他。月掌柜也有吩咐,順便看看他的兒子月柱子。”
“不忙,待吃完飯后,再去也不遲。”
碧連塘很熱情地招待了肖作良,然后帶著他來到了義隆泉酒樓,見到了孟正雄。
在碧連塘的介紹下,肖作良先開口:“在下被月救,是月掌柜的朋友,和月掌柜在一起時,月掌柜沒少提起你,今日一見,孟掌柜的確洪福齊天。”
“夸獎了,我也常聽月掌柜提到你,說你在直隸開的酒樓用的都是在下釀造的雪蓮春酒,我孟某深表謝意了。”
碧連塘說道:“從山西太谷到直隸是一千多里路,可從直隸到盛京則有二千多里路,而肖弟呢,也照樣用在下的碧香醇酒,不比你還遠?”
孟正雄說道:“是,整整遠一倍。”
碧連塘又說道:“孟作坊,肖弟今天來有兩件事,一件是要裝走你五車義隆泉酒。”
“好的,好的,酒現成的。”
“第二件呢,是相見見你家晚生。”
“你認識晚輩子敬?”
肖作良說道:“幾年前在直隸見過,當時他沒了盤纏,在集市……”
沒等肖作良說完,孟正雄急忙把話接了過去,說道:“噢,我知道了,子敬回去后跟我說過,是你給了他五百銀票,他才得以回到山西,我老夫有眼不識恩人,我再次有謝了。”
肖作良回敬:“你太客氣了。”
碧連塘問道:“孟作坊,孟子敬現在哪?找人把他請來。”
孟正雄剛才還一臉笑意,一下子變得有些心神不安,他把碧連塘拉到一旁,小聲說道:“碧作坊,不瞞你說,子敬昨天晚上讓人綁架了,至今還沒有音訊,我還要到你家請教呢,這不,你就來了。”
碧連塘聽后脫口而出:“肯定是他。”
“誰?”
“這你甭管,我去要人,不然的話,我無法和朋友交待。”
“孟某有謝了。”孟正雄感謝道。
金長厚也急得在屋內直打轉,都一天一夜了,兒子金貴郎不見回音,他擔心,兒子會在孟子敬身上做出出格之事,會惹來不少麻煩。他后悔莫及,為什么默認讓兒子去嚇唬孟子敬呢?
正在這個時候,碧連塘急忙進來,金長厚一驚,急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是來問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
“孟子敬是不是你派人給綁了?”
金長厚心里一驚,然后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你說的,我堂堂金某,向來光明正大,能干那偷雞盜狗之事?”
“可孟子敬不見了。”
“孟子敬不見了與你有什么關系?他沒了,他家作坊就開不下去了,于你我都有利呀,也省得你總擔心,天天嘟囔著叫我想轍。”金長厚說道。
“嗨!不是的,我有一位朋友從直隸來,他是一介武夫,厲害得很,他和孟子敬還有一面之交,這不,非要我帶他去找孟子敬,我帶他去后,孟正雄告訴我說,孟子敬被綁了,所以我就找你來了。”
“碧作坊言外之意,肯定是我干的?”
“我的朋友脾氣不好,又仗義,若聽是你所為,他能把你的作坊砸個稀巴爛。”
金長厚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下可壞了,在孟子敬身上又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豈不是雪上加霜嗎。他無奈地說道:“碧兄,別著急,再等等。”
“怎么說?”碧連塘拉著長腔問道。
“嗨!都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說是一定要整治整治孟子敬,我也沒阻止,這不都一天一夜了,沒有一點動靜,我也擔心,怕我兒子犯虎啊。”
“那你趕快派人找啊。”
“我哪知道在哪呢?”金長厚用著急又后悔的語氣說,“碧作坊,你一定得想辦法,別把這件事告訴你朋友,我現在就派人去找,你一定等我的消息。”
再說孟子敬后背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卻像一棵挺拔的青松一動不動。
此時,二黑子帶著孟子敬二舅指派的官兵,朝這兒直奔而來,二黑子跑在前頭,氣喘吁吁地催促道:“快點,可能就在前面。”
突然,所有的官兵一下子涌進了洞內,二黑子喊道:“快都給我拿下,一個也不能讓他們跑掉。”
官兵一涌而上,將洞內所有的人都摁倒在地。二黑子急忙來到孟子敬身旁,看著孟子敬血肉模糊的后背,刷地一下,眼淚流了出來,說道:“孟哥,我來晚了,這幫畜牲,太狠了。”
孟子敬扶著二黑子說道:“沒事,孟哥挺得住。”
二黑子喊道:“把他們都給我抓起來,關進大牢。”
孟子敬說道:“各位官爺,把這三位放了,不關他們的事,就把這金貴郎抓起來就行了。”
官兵們答應著放了胡四等三人,胡四單腿跪地:“孟弟,我胡四沒看錯人,我們來日方長,今后,只要你孟弟一句話,我胡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此時的金貴郎一下子癱了。
孟子敬說:“胡兄,你們去找金長厚要銀子吧,就說你們該做的都做了,銀子一兩也不能少,他若不給,你回來告訴我一聲。”
胡四感激地說道:“孟弟,我們從哪里把你綁來,我再把你背回什么地方。來吧,我背你。”
“這么多官兵兄弟,不勞駕你了。”
“不行,”胡四斬釘截鐵地說道,“倘若孟弟不從,我胡四一頭撞死在這山洞內。”
在胡四的一再執意下,孟子敬趴在了胡四的背上,胡四真乃壯漢,背著孟子敬一溜小跑,腿不酸,氣不喘,連后邊的二黑子和官兵追著都費勁。
胡四把孟子敬背回去后,又從懷中掏出療傷的藥,小心翼翼地為孟子敬敷上,謝后便離開了。
他剛走出門,碧連塘和肖作良跨入門口,胡四見到肖作良,驀然大吃一驚,急忙跨步上前,跪倒在地:“師傅,你什么時間來盛京的,怎么不告訴徒兒一聲,好讓徒兒接您去?”
“你來這兒干什么?”
“徒兒犯混,受金作坊兒子金貴郎之托,綁架了孟子敬,還將他打傷,徒兒剛把他送回來,上好藥。”
肖作良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掄起大手“叭叭叭”地掄了胡四三個嘴巴子。胡四嘴角流出了血,但他一動也不敢動,并說道:“師傅打得對,打得好,是徒兒不爭氣。”
“你再胡作非為,我就不認你這個徒弟。”
“徒兒記下了。”
碧連塘和肖作良來到孟子敬床前,只見孟子敬趴在床上,雙手墊在額頭下。
肖作良說道:“孟子敬老弟,還認識我嗎?”
孟子敬扭過頭,驚奇地說:“是被月救老兄,你什么時候來的?”
“我是特意來看你的,剛出門碰見了我不爭氣的徒弟胡四,叫我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胡四是你徒弟?”
肖作良吼道:“還不快跪下來給孟老弟賠罪。”
胡四跪了下來,說道:“孟弟,多包涵,老兄有罪。”
孟子敬帶著笑意說道:“我們不已發誓是朋友了嗎?快起來吧。”
肖作良又說道:“孟老弟,上次我在直隸看到你武功不俗,身手不凡,我本來想這次來盛京,拉你幾車酒回直隸,再和你切磋一下武藝,可謂一舉兩得,誰知出了這般事,我只能有些抱憾了,與孟兄切磋只能等二三年之后了。”
二黑子帶著孟正雄急急忙忙來了,與肖作良、碧連塘施過禮后,孟正雄心疼地叫道:“子敬。”撩開孟子敬身上的被,眼淚流了下來。
孟子敬笑著:“爹,我沒事。”此時,胡四又給孟子敬下跪道歉道:“長輩,在下不明真相,把孟老弟打成這樣,晚輩愿受長輩教罰。”
金長厚此時仍然是六神無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內來來回回地徘徊,“咣啷”一聲門被踢開了,把金長厚嚇了一大跳,急問道:“你是誰?”(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郝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