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4年《長三角區域規劃》中的15個城市到2006年《指導意見》中的兩省一市,這個過程用了兩年,那么,兩年過后的今天,“2+1”能否再次擴容?這給安徽等周邊地區乃至長三角留下了不盡的猜想空間。
動態的長三角,從來不缺乏想象。
2008年的想象,來自一個更具深意的背景。今年元月中旬,胡錦濤總書記時隔8年之后再次視察安徽,并發表了重要講話。在講到“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時,胡錦濤指出:安徽要充分發揮區位優勢、自然資源優勢、勞動力資源優勢,積極參與泛長三角區域發展分工,主動承接沿海發達地區產業轉移,不斷加強同兄弟省份的橫向經濟聯合和協作。
雖然只有短短幾十字,但對于20年孜孜不倦地融入長三角“俱樂部”而至今仍在門外的安徽來說,卻意味深長。這不僅是黨和國家領導人在公開場合第一次提到“泛長三角”概念,而且要求安徽“積極參與”。表面上,“融入”與“參與”只是一詞之差,實質上身份與地位截然不同。
顯然,總書記的講話賦予了安徽乃至長三角更大的想象空間。有了想象的空間,就有跳躍的空間,甚至變革的空間。
讓云彩落下來
“泛長三角”在哪?是“2+1”還是“3+N”?
當學界為一個敏感的“泛”字而爭論不休之時,全國政協委員、江蘇省社科院院長宋林飛給出了一個權威界定:長江下游入海口周邊地區的16個城市是“小長三角”,蘇浙滬兩省一市是“大長三角”,安徽等鄰近省份是“泛長三角”。這就是宋林飛的“三定法”,也是當下學界認同度極高的界定。
若按這個權威的界定,胡錦濤總書記提到的“泛長三角”,就是蘇浙滬包括安徽在內的鄰近省份。
“安徽參與‘泛長三角’的合作與分工可謂恰逢其時。要通過多種渠道、多種形式,把‘泛長三角’合作的概念推出去,形成廣泛共識,叫響喊熱。”當安徽省委書記王金山說出上述一番話時,一個承載著太多期待的“泛長三角”呼之欲出。
其實,安徽渴望長三角的腳步從未停止過。就在今年4月初,安徽的一位交通官員透露,安徽與長三角城市間的高速不停車收費系統有望在10月建成并投入使用,屆時過往車輛經過收費站時不用停車,可以直接從車輛中事先設置的電子儲值卡中扣除,實行電子非現金支付通行費。而交通部原先只計劃在蘇浙滬長三角地區進行高速公路收費聯網試點,后來安徽通過積極爭取,最終加入到試點行列。
“以上海為領軍的長三角地區向西的漸進式擴展,是區域經濟發展的大趨勢,誰也阻擋不了。”中國經濟地理研究會副會長、華東師范大學長江發展研究院教授沈玉芳告訴《決策》,在他看來,要不要“泛長三角”的名頭,那只是個策略問題。
然而,這個“名頭”對于正在加速崛起的安徽來說至關重要。若是“泛長三角”概念,安徽等周邊地區就不再是觀察員和列席者,而是這個“俱樂部”的成員和參與者。顯然,在區域經濟競爭日趨激烈的今天,這是一個角色不同的“概念股”,安徽沒有理由拒絕這個誘人的“名頭”。
在學界熱議的同時,政府層面推動的腳步也陡然提速。在今年的全國“兩會”上,安徽的代表、委員建議國家盡快將“泛長三角”區域合作與分工確立為國家區域發展戰略。其內容是:在國家發改委已經編制的“長三角發展規劃”中增加“泛長三角”章節;將“構建長三角經濟圈”納入即將出臺的“加快長三角地區改革開放和區域發展的指導意見”當中;在“泛長三角”的產業布局和交通設施對接上,通過政策引導來合理布局;由國家重要部門牽頭,將“泛長三角”地區兩省一市及周邊省市集合在一起,探討合作的切入點。
“雖然這份建議只有薄薄的幾張紙,但字字扣在點子上。這反映了安徽的強烈渴望,是將泛長三角上升為國家戰略的一次最有效的爭取。”安徽省政府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吳克明如是說。
安徽在此時急欲提交這份“建議”,有其深層次的背景。在2004年國家開始編制的《長三角區域規劃》中,長三角是最初的15個城市,2005年在臺州的積極爭取下,其范圍擴大到“15+1”。這是長三角第一次擴容。
但《規劃》中的一些章節,對上海乃至長三角輻射和帶動作用有明確的要求,這似乎透露出一個信號,形式上不接納新成員不代表放棄實質上長三角對外圍地區的影響力。在2006年編寫的《進一步推進長三角地區改革開放和經濟社會發展的指導意見》中,長三角擴容為“2+1”的兩省一市。但在《指導意見》的最后章節,提到了“2+1”與周邊地區的關系。也就是說,這為長三角的再一次擴容預留了一定的空間。
不難看出,從2004年的《長三角區域規劃》中的15個城市到2006年《指導意見》中的兩省一市,這個過程用了兩年,那么,兩年過后的今天,“2+1”能否再次擴容?這給安徽等周邊地區乃至長三角留下了不盡的猜想空間。
其實,在2005年由建設部牽頭編制的《長三角城市群規劃》中,已將溫州、蕪湖等7個城市納入,這就是“16+7”的23個城市。此外,早在2004年交通部編制的“長三角交通規劃”中,也包括了安徽、蘇北等地。顯然,這就是對“泛長三角”渴望與執著的底氣。
但渴望畢竟只是渴望。
“現在這個概念還是浮在天上的一片云彩,雨還沒有落下來。我們就是要積極推動,讓雨落到地上。推動這個概念從種子長成苗,變成參天大樹,開出花結出果。”安徽省政協副主席田維謙對此充滿信心。
如果要讓這片云彩落下來,就要趕在即將出臺的《長三角區域規劃》和《指導意見》之前,讓其有“泛長三角”的表述和安徽等周邊地區的聲音。這也不難理解,長三角周邊地區特別是安徽為什么顯得那么迫切。
“我們爭取在國家的‘規劃’里面加上一行‘泛長三角’文字,這對安徽下一步的工作有利;在‘指導意見’里面,把‘泛長三角’中的安徽提出來,留一個尾巴。”安徽省發改委副主任吳勁松堅定地說。
有了“尾巴”,就有希望。眼下,無論安徽還是長三角內部都需要這個希望的空間。
恰逢其時的多重觀察
期待這片云彩落下的,也不僅僅是安徽。
長三角的大門該不該對其他地區敞開?這引出了目前仍是“2+1”模式的長三角究竟要不要“泛化”的爭論。
“世界第六大城市群不可能是現在的16個城市,還應加上‘2+1’之外的安徽等周邊地區。因此,現在提‘泛長三角’概念恰逢其時。”上海市長三角協調發展辦公室吳卓立告訴《決策》。
恰逢其時源自長三角內外的各種訴求。
與世界其他城市群相比,長三角的整體實力和帶動能力仍有很大不足:從區域面積、人口和經濟總量來看,美國大西洋沿岸城市群面積約82萬平方公里,人口占全美的20%,制造業占全美的30%,大紐約區GDP占全國的16%;日本太平洋沿岸城市群面積占全國的20%,工業產值和國民收入分別占全國的75%和65%,核心城市東京GDP占全國的26%。而長三角“15+1”個城市的面積僅10萬平方公里、占全國1%,人口不足全國的6%,經濟總量占全國的1/5,核心城市上海的GDP僅占全國的4.9%。
顯然,若要形成世界第六大城市群,眼下長三角“發動機”的實力還不夠強勁。換句話說,要擔當世界第六大增長極的角色,就要有深厚的戰略與經濟腹地。
這個腹地在哪里?打開長三角經濟版圖,不難發現,與長三角經濟區接壤的4個省份中,山東的經濟走向是環渤海經濟區,福建和江西的經濟走向是“雙邊”,既可與長三角合作,也可與珠三角聯合,而現實的情況是這兩個省已是“9+2”的成員,只有安徽的走向最為堅定,那就是“向東,再向東”。其實,安徽的想法也很明確:通過參與泛長三角區域發展分工,更好地發揮資源優勢,提高對外開放水平,主動承接產業梯度轉移,實現觀念、機制方面的對接,以及產業結構的調整與升級。
要不要“泛化”的壓力同樣來自長三角的內部。目前的長三角經過近20年的高速發展,已經導致土地資源、人力資源、能源資源供給緊張,商務成本及用工價格普遍上揚。與安徽等中部地區相比,生產成本大約高出30%-40%。因此,長三角急需一個拓展空間,以利于產業結構的升級與產業布局的騰挪轉移。這必然要求長三角附近有一個成本更低的空間——土地資源豐富、勞動力資源低廉、市場潛力廣闊、交通條件良好等優勢,而安徽等周邊地區無疑首先符合這些條件。
更大的壓力還來自長三角的角色定位。與其說“泛長三角”對安徽等周邊地區具有符號意義,還不如說對中國區域經濟發展戰略意義深遠。目前,滬蘇浙兩省一市已不足以承擔起長三角發展的國家使命。也就是說,如果長三角不能有效地輻射和帶動安徽等鄰近地區乃到中西部地區,這對于和諧社會建設、區域協調發展都很不利。從某種意義說,這就是國家賦予長三角的責任與使命。
“不要認為安徽加入進來之后,安徽就賺大便宜,蘇浙滬就吃虧了。安徽加入進來,不是‘恩賜’給安徽的。有安徽這樣廣闊的腹地,更有利于兩省一市的發展,有利于整個國家發展戰略。”宋林飛在接受《決策》采訪時說。
他進而認為,現在的兩省一市的“大長三角”有一個明顯的弱點,那就是無法完整地包含大上海經濟圈、南京經濟圈等,特別是南京經濟圈中的蕪湖、馬鞍山、滁州等城市都不在長三角的范圍內,但這些城市又是南京經濟圈的組成部分。換句話說,安徽沿江地區與長三角已具有緊密的經濟聯系,就應該包括在長三角范圍之內。由于行政區劃問題,現在不提“泛長三角”概念,安徽就進不來。
然而,區域合作是有“身份”門檻的,“泛長三角”也不例外。那么,如何才能有效化解這對矛盾?“泛長三角”概念的落地,將是長三角本身與安徽等周邊地區共贏的策略。
N個選擇題
這個共贏的策略,學界早就看到了。
但“泛長三角”到底“泛”到哪?“3+N”的“N”無疑是一個增量和變數。
早在2004年9月的首屆長三角城鄉一體化論壇上,江蘇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長三角研究中心主任張顥瀚就提出,長三角經濟一體化不能停留在“15+1”的城市范疇,若要提升長三角競爭力,勢必擴展長三角腹地,而擴展的路徑是區域一體化,一體化的必然結果是“泛長三角”,其范圍是把蘇浙滬兩省一市和屬于長江中下游地區的安徽、江西全部納入在內。這就是泛長三角的“3+2”概念。
此言一出,曾在學界與坊間爭議多年的“泛長三角”,再次風生水起。
有一位長期從事長三角研究的學者,并沒有靜觀其變,第一次提出了“大長三角”概念,這位學者就是沈玉芳。他認為,“大長三角”的空間范圍是向北、向西、向南擴展。向北就是鹽城等城市,向西就是安徽的馬蕪銅,向南就是溫州等。相對于以前16個城市的“小長三角”,這個“大長三角”的范圍就是“16+7”格局的23個城市。支撐這一觀點的理由是:如果說最初的15個城市符合10多年前的經濟發展狀況和空間布局,是一個內聚性很強的相對完整的經濟單元,那么,經過10多年的發展,長三角本身經濟實力正在增強,無論是經濟條件還是經濟聯系密度,都一直在向外延伸,特別是長三角周邊地區,利用交通軸線進行擴展的勢頭,已經明朗。遺憾的是,長三角并未沿著這個邏輯走下去。
沒有靜觀其變的,還有沈玉芳的同事——華東師大長江流域發展研究院常務副院長、長三角規劃編制專家組成員徐長樂。他認為,應積極探索長三角與長江下游省份安徽省組建新的區域戰略聯盟的現實可能性,通過與安徽省的全面合作,共同打造以滬蘇浙皖三省一市為合作主體的泛長三角,形成長江下游及河口地區的整體聯動發展新態勢。這就是認同度較高的泛長三角的“3+1”概念。
其后,上海市社科院的專家提出了一個更為大膽的設想,那就在蘇浙滬皖贛的基礎上將福建納入進來,同時考慮到近年來臺灣制造業向長三角地區的大規模轉移,將臺灣也納入泛長三角的體系。這個泛長三角的“6+1”概念,因其“泛”得太廣,響應者極微。
與學者角色不同的是,界于官方與學者之間的著名經濟學家、上海市委副秘書長王戰則看得更遠,他認為,應該從長江流域經濟體系的角度來研究“大長三角”經濟區,這是個“次流域經濟系統”,范圍向西可延伸至黃山、天柱山、大別山脈,包括合肥在內的整個江淮地區、皖江城市帶和蘇北地區。這一流域,無論是自然地理、旅游資源,還是歷史文化、宗教文化都已形成一個相對完整的體系。雖然這也是滬蘇浙包括安徽在內的“3+1”概念,但納入在長江流域的大背景下,其觀點當刮目相看。
學界的爭論,并未引起官方的回應。正因為尚無定論,“泛長三角”才留下了太多的猜想空間。
長三角是動態的,但不是漫無邊際的。“泛長三角”的選擇題可能有N個,但一個完整的答案毋庸置疑,那就是安徽的角色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