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市個體戶的發展歷程及結構特征

[摘要]個體經濟的產生是我國城市經濟體制改革逐漸深化#65380;經濟結構與產業結構深入調整的直接產物#65377;與南方沿海地區的個體戶發展不同，沈陽市個體戶在發生時間#65380;從業主體構成#65380;經營價值理念#65380;社會角色定位等方面呈現明顯的地域結構性特征，其“后發外生型”發展模式#65380;弱勢群體構成#65380;以人為本的經營理念以及受社會結構及政策制度雙重壓制下的尷尬社會定位等多重因素相互作用，使沈陽市個體經濟的發展舉步維艱，大多屬于僅能維持溫飽的“生存型經濟”#65377;

[關鍵詞]個體戶;老工業基地社會;新二元社會結構;生存型經濟

[中圖分類號]C6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2426(2008)03-0056-03

一#65380;問題的提出

自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實施經濟體制改革以來，個體戶作為經濟體制改革的直接產物以新生結構性要素身份加入到社會結構中來#65377;個體戶的出現不僅導致原有社會結構產生極大分化，還促進新型社會結構空間的重新整合#65377;個體經濟在為社會發展帶來實惠的同時，又曾因其產生的非常規化而受到過社會的責難#65377;于是，這一具有鮮明時代特征的群體越來越成為研究者的關注焦點#65377;

1992年，時憲民在收集大量文獻和實證材料基礎上，依據北京西城區個體戶十年發展過程中在行為模式#65380;利益關系#65380;歸屬意識#65380;生活方式以及價值取向等方面表現出的不同特點，對個體戶的身份類別進行分析，指出個體戶的出現對社會結構的變遷產生深刻影響#65377;個體戶是城市改革的第一批受益者，也是城市社會分化的第一個啟動點[1]#65377;此后，時憲民又從社會學理論視角對個體戶在城市社會結構分化及整合過程中所起的作用進行理論分析，個體戶的發展在對國營部門造成沖擊的同時，加速政府管理部門的職能分化，影響城市基層社區政府的行為方式#65377;[2]

2003年，符平對20年來我國個體戶的整體發展狀況作出學理分析，指出當前我國個體戶呈現發展速度快#65380;經濟和社會效益巨大#65380;地區發展不平衡等特點#65377;預測今后的個體戶發展競爭將日趨加劇，農民比例暫時減少的同時下崗職工所占比例會繼續增長#65377;并指出歷經20年的發展，個體戶階層內部已經形成較為穩定的中間大兩頭小的“紡錘型結構”[3]#65377;

自20世紀70年代末，個體戶產生至今已有近30年的發展歷程，在個體戶群體歷經前十年的黃金發展時期，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的經濟轉型與體制改革的加速階段，個體戶的發展又會表現出什么樣的態勢呢

在東北老工業基地，區域性的大規模失業現象是經濟體制改革的必然后果#65377;依托老工業基地體制變革背景下產生的個體戶必然具有明顯的區域及結構性特征#65377;本文采用實踐調查與文獻資料相結合的方法，以老工業基地的個體戶為研究對象，回顧20年來沈陽市個體經濟的發展歷程，展現個體戶的生存現狀，揭示個體經濟發展的結構性特征#65377;

二#65380;沈陽市個體戶的發展歷程

同全國其他地區相同，沈陽市個體經濟在經濟體制改革的大潮中也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65377;據調查，沈陽市個體勞動者協會成立于1982年，隨著個體經濟的發展，全市個協組織逐步建立，協會工作穩步前進#65377;截至2006年，沈陽市個體勞動者協會擁有會員23萬戶#65380;65萬人，建有190個基層分會，遍布全市13個區#65380;縣（市）及21個行業#65377;另有數據顯示，1985年，沈陽市個體戶從業戶數67，950戶，從業人數105，042人，年營業額達77，583萬元，從業范圍遍布商業#65380;社會服務業#65380;娛樂服務業#65380;飲食業#65380;修理業等各項生產服務行業[4]#65377;直至20世紀90年代初，個體戶數量及資金額一直穩定增長#65377;

在20世紀90年代以后，老工業基地作為國家經濟體制改革的重點對象，一些資源耗盡#65380;發展萎縮的大工廠#65380;老企業紛紛停產倒閉，大批下崗工人涌向社會#65377;為了解決不斷嚴峻的下崗職工再就業問題，沈陽市工商局先后出臺了扶持下崗失業職工#65380;特困戶#65380;殘疾人再就業，鼓勵大學生自主創業等一系列政策，全市各級個協定期會同有關部門，組織專家#65380;能人授課，開展免費技術培訓#65380;提高生產技能#65380;指導經營經驗等，多項措施的推廣使沈陽市的個體經濟有了長足的發展#65377;1999年遼寧省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遼寧省個體工商戶和私營企業權益保護條例》，在確保個體經濟充分發展的同時，維護個體戶的生產#65380;經營等多項權益#65377;此時，老工業基地的個體經濟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突破性進展#65377;

在老工業基地，其個體經濟在發展中呈現的趨勢特征主要表現如下:

1.總體發展速度快但近期呈收縮狀態#65377;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沈陽市個體戶的從業戶數#65380;從業人數及經營額均處于直線增長階段，尤其是在20世紀90年代之后，個體戶的從業戶數增長顯著，至1996年，個體#65380;私營經濟發展創歷史最高水平，全市個體工商戶197，433戶，從業人數324，653人，分別比上年增長17.4%和20.1%;注冊資金39.5億元，比上年增長68.3%;實現產值57.8億元，營業額398.3億元，比上年增長53.1%和45.7%[5]#65377;此后幾年，個體戶從業戶數一直處于增長狀態，至2001年再創新高，從業戶數及人數分別達到220，744戶和714，445人#65377;至此，沈陽市個體經濟歷經了快速膨脹期之后，其發展態勢逐漸呈縮小趨勢#65377;至2006年，個體經濟從業戶數及人數有所回落，分別為191，639戶和539，252人，但營業額基本保持與2001年水平相等#65377;

2.行業范圍由窄變寬#65377;綜觀沈陽市個體戶從業的行業范圍有較明顯的變化趨勢#65377;自20世紀80年代起，個體經濟所涉范圍較為集中，大多分布于日用百貨及服裝#65380;干鮮果品#65380;煙酒食雜#65380;蔬菜及豆制品等商業經營#65380;修理業#65380;餐館業及社會服務業等，其中以日常雜貨零售商業為主導產業#65377;然而，歷經初步發展與嘗試性改革，至20世紀90年代，個體戶從業行業范圍逐漸呈分化趨勢#65377;一方面，傳統的商業#65380;修理業等行業的從業戶數漸為減少，例如，從1985年至1990年，從事日用百貨及服裝銷售業的個體戶由10，776戶減少至8，517戶;另一方面，同樣為傳統的餐飲業#65380;社會服務業等行業從業戶數卻逐年遞增，以社會服務業為例，1985年，從事此行業的個體戶為4，518戶，至1991年則增加為19，313戶#65377;與此同時，在傳統的個體行業發展處于飽和狀態之時，隨著社會經濟的深入發展，社會需求的不斷變化，新興行業日漸興起，娛樂服務業#65380;批發零售業#65380;交通及運輸行業#65380;建筑業等個體經營者日漸增多，尤其是在2000年以后，伴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及高科技產品的突破性運用，諸如房地產業#65380;租賃與商務服務業以及信息傳輸#65380;計算機服務及軟件業等行業取得了突破性的發展，一些從事個體經營者也紛紛在此社會變革的機遇轉折中尋求謀生的新途徑，致使個體經營范圍有了擴張性的變化#65377;

三#65380;沈陽市個體戶的結構性特征

遼寧作為全國最早建立起來的老工業基地，國有大中型企業多，產業工人數量多，其產業結構及勞動力結構嚴重失衡#65377;20世紀90年代以后，城市經濟體制改革逐漸深化，以市場為核心，“減員增效#65380;下崗分流”為標志的體制改革率先在老工業基地國有大中型企業內部推行#65377;伴隨結構的調整，失業#65380;下崗以及下崗工人的再就業問題已然成為社會必須關注和解決的問題#65377;此時，個體經濟是老工業基地國有經濟#65380;民營經濟以及私營經濟等下崗失業群體再就業的主要形式#65377;老工業基地體制變革背景下產生的個體戶必然與其他地區的個體戶在群體特征#65380;思想觀念#65380;自我認同#65380;社會態度以及行為選擇等方面存在著明顯的區域性及結構性特征#65377;

1.“后發外生型”[6]發展模式#65377;沈陽市個體戶創辦及發展階段大多是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這直接決定其特殊的“后發外生型”發展模式#65377;首先，就全國范圍的個體戶發展看，在二十幾年的發展歷程中，從1980年起的前十年是個體經濟發展的黃金時期，改革開放的第一批富裕者和受益者大多產生于這一時段，且多集中于南方沿海地區;相對而言，沈陽市個體戶的出現時間較晚，屬于后發型個體經濟#65377;而且，沈陽市個體經濟更多的是在計劃經濟體制和單位制組織模式被迫退出市場的外在經濟環境因素變更情況下被迫產生的#65377;與改革初期相比，此時社會經濟狀況的基本特點是:經濟增長逐漸變成不創造就業機會的增長[7]，社會經濟由生活必需品時代轉入耐用消費品時代[8]，居民購買力增長日趨緩慢，農村消費受到抑制，而個體經濟之間的競爭更趨強烈#65377;于是，“后發外生型”發展模式的個體戶由于錯過了個體經濟發展的黃金時期，其成員構成大多處于社會的中下階層，而較少有進入上層私營經濟的機遇與資本#65377;就其經濟狀況而言，老工業基地的個體戶群體大多屬于“紡錘型結構”中數量較大的中間及下層群體#65377;

2.弱勢群體構成#65377;據調查，沈陽市個體戶主要由4類人群構成:下崗失業工人#65380;外來進城務工農民#65380;離退休人員和新失業群體成員，且以前兩類成員為主體，這直接決定了沈陽市個體戶的弱勢發展基礎#65377;首先，下崗失業人員年齡偏大，通常在40歲以上，文化水平較低，技術掌握有限，受“社會機制失靈”造成的“人力資本失靈”因素制約[9]，下崗失業群體再就業過程中，多數只能選擇資金需求量小#65380;技術含量低#65380;年齡限制不嚴格的小型個體商業#65380;服務性行業#65377;其次，進城務工農民無資金積累，無技術儲備，社會交際范圍狹窄等劣勢特征使其更處于個體戶群體的最下層#65377;再次，新失業群體由于其年齡偏小#65380;生活方式較時尚且掌握一定的專業技術，在從事個體經營時，經營項目大多是社會上新近產生的#65380;與社會發展需求緊密相關的行業，例如時尚飾品店#65380;時尚化妝品店#65380;電腦配件店#65380;淘吧#65380;水吧等#65377;由于從事的多是商業服務性行業，大多數個體戶的工作時間長#65380;勞動強度較大，平均從早上6點一直工作至晚上10點，一年四季很少有休息日#65377;

由于錯過個體經濟發展的黃金時期，沈陽市個體戶從業范圍通常限定于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較少，經營風險小，收益相對較為低下的服務性行業#65377;以所調查的話吧#65380;水吧為例，盡管作為新興服務行業，但由于成本低廉#65380;競爭激烈#65380;獲取利潤空間不大等因素制約，從業人員僅能維持基本溫飽，而無獲取極大利潤的可能#65377;一些從業多年的老個體戶也不得不感慨，現在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65377;

3.服務性價值取向#65377;據有學者研究指出，個體戶價值觀最突出特點是“掙錢意識強烈，為了賺到更多的錢，甚至不擇手段;在生活方式上，則崇尚現實的生活享受，這在客觀上加速了社會的世俗化過程，并造成了現實社會的道德失范”[10]#65377;在個體戶發展的初期階段確是如此，但在20世紀90年代個體戶發展進入回落階段后，此種價值觀逐漸轉變#65377;據筆者訪談了解，現在的個體戶因受到私營企業或本群體內部排斥擠壓#65380;社會競爭激烈#65380;社會監督及規范制度完善等多重因素影響，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從業的根本是“誠信為本”#65380;“人脈很重要”#65380;強調服務態度和服務質量#65377;正如一位經營糧油副食品的個體戶說，“現在做買賣得服務要好，你要一次給他缺斤少兩，他不滿意了，那人家以后就不來你這了，寧可多走幾步到大超市了”#65377;此時，為了贏取更多的消費者，個體戶想方設法提高服務質量#65380;完善服務程序，增強服務水平，甚至是不惜提高成本代價，力爭與群體外部社會因素相抗衡#65377;

4.夾縫中生存的尷尬社會定位#65377;在傳統的計劃經濟體制下，個體經濟通常受到較為嚴格的管制，甚至是毫無發展空間;在外向性的市場經濟體制下，經濟體制改革為個體經濟的生存發展提供了良好機遇，使個體經濟蓬勃發展，個體戶群體不斷擴大#65377;改革開放以來，在市場化發展過程中，在東北老工業基地逐漸形成了市場化的社會機制和傳統計劃體制的社會機制相持和并列共存的“新二元社會”結構[11]#65377;在這種社會結構支配下，個體戶始終是一群游離于社會結構邊緣的特殊群體#65377;從個體戶的構成主體來看，一方面，由下崗職工構成的個體戶群體從原有社會結構中分離出來，由單位人轉變為社會人，被原有社會結構所排斥而處于社會結構的邊緣地帶#65377;另一方面，由進城農民工構成的個體戶群體又長期處于體制外的無制約狀態，他們大多以市場經濟為導向，自主建構經營模式，缺少體制制度的引導與規劃#65377;與此同時，隨著傳統雙軌制的取消，流通領域已完成利潤平均化，尤其是加入WTO以后，外來資本侵入國內，在自由公平原則指導下，市場環境的變化對經營者的素質要求日益提高，社會服務業的供給和需求日益技術化和時尚化#65377;在政策和信貸資金扶持下參與商業服務業的大企業聯手壓制小規模個體經濟的發展，一些大型連鎖百貨商場#65380;大型超市#65380;大型服裝城及連鎖快餐店等以大規模集中采購#65380;統一規劃的發展策略無情地擠壓和搶占了零散的個體經濟發展空間，使原本處于劣勢的個體經濟更難以與其對抗#65377;于是，在少數個體戶喪失生存空間的同時，大多數個體戶僅能維持基本生存，其向上發展的流動幾率大大降低#65377;

此外，從事流動零售業和服務業的個體經濟在為市民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也帶來了城市環境的污染與治理問題#65377;在現代城市文明建設中，個體經濟再度成為城市文化建設工程的犧牲品，有關政府職能部門出于管理方便，也傾向于控制個體經濟的發展規模#65377;此時，個體經濟一方面受原有社會結構排斥而處于邊緣狀態，另一方面，受城市文明建設過程中政策制度的強力擠壓，存在于社會結構與政策制度雙重壓制的夾縫狀態使個體戶的生存空間愈發緊縮#65377;

綜上可見，20世紀90年代，當全國范圍內的個體戶數量達到高峰甚至是漸顯衰落時期，老工業基地的個體經濟剛剛起步#65377;歷經二十余年的發展，沈陽市的個體經濟由發展迅速到呈現萎縮趨勢，個體經營范圍由傳統行業向現代服務業轉換#65377;在頗受限制的外在環境與自身發展劣勢的內在因素雙重作用下，老工業基地社會的個體經濟在迎來機遇與春天的同時也面臨著嚴重的制約與風險#65377;從發展時間和發展原因看，后發外生型發展模式制約了個體經濟的深入發展;從個體戶的社會地位看，沈陽市個體戶處于體制結構排斥#65380;現實政策制度壓制的尷尬夾縫狀態當中#65377;體制結構的排斥與政策制度的擠壓成為扼制個體戶發展的雙重蔽障，雙重蔽障的同時作用使個體戶陷入發展空間狹小的夾縫狀態#65377;在這種雙層夾縫狀態中，老工業基地的個體戶遠不是改革之初在經濟上處于強勢地位的極大受益者，而大多屬于僅能維持溫飽#65380;維持基本生計的生存型經濟#6537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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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杜福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