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小朝廷”

朝廷乃封建時代中央政府機構(gòu)，因歷史變化、世事更迭已成故物。卻不道今日某些地方、某些單位之權(quán)要部門也有朝廷之威勢，儼如朝廷之小者也，真是匪夷所思。今日之小朝廷，沒有宮闕禁垣，不設(shè)三省六部，無一班可以安邦治國的文武大臣，更無下旨頒詔號令全國的權(quán)力。論其規(guī)模，大者不過院子一座，官吏百余；小者不過辦公室數(shù)間，人員十幾。規(guī)模如此之小，何以有“朝廷”之威名?因其本質(zhì)上與古代的朝廷多有相似之處也。

古代朝廷，每有大事，先經(jīng)廷議、閣議，然后由皇帝拍板。但是，朝臣所議，無論是何高見，只要不合皇帝的意，都等于白說；無論是何餿主意，甚至是禍國殃民的主意，只要合皇帝的意，便是良策。若是皇帝自己先有了什么英明決定，更是不容更改。總而言之，一切得由皇帝老爺說了算。所謂“金口玉言”，即是指此。今日之小朝廷，每有大事，也要開會研究，讓下級獻計獻策，然后由主宰者拍板。所謂“先民主，后集中”是也。然而下級的什么計、什么策，也得合主宰者的意，否則，他的計策再高明也是白搭。而領(lǐng)導(dǎo)常常已成竹在胸，讓大家討論研究，“民主”一下，不過是做做樣子，走走過場，主宰者只要巨手往桌上一拍，說聲“就這么定了”，無論對錯，也就不容更改。故小朝廷的主宰者，也如皇帝一樣，享有“金口玉言”之美譽。

古代朝廷，皇帝做出錯誤決策，或欲干壞事，大臣有勸諫之責(zé)。然而，虛心納諫的皇帝極少，大多是聞諫則怒，而皇帝一怒，進諫者就要倒霉，輕則貶官流放，重則砍頭滅族，至于刑具加身，皮開肉綻，更是常有的事。故自夏至清，“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的人越來越少，立仗馬、秋后蟬越來越多，今日之小朝廷的主宰者，也大多聞諫則怒，那些敢于提意見的人，雖然不至于受刑流放或砍頭滅族，但被貶官撤職甚至被奪下飯碗，則往往難免。主宰者的儆戒，可以收到奇效，那就是目之所見，皆恭順之態(tài)，耳之所聞，皆頌揚之語，決策一出，一片擁護之聲，無論干啥，沒人敢于說“不”。故小朝廷的主宰者，今日大搞勞民傷財?shù)男蜗蠊こ蹋魅沾笊洗蠖鵁o用的政績項目，肆意揮霍公款，出國旅游、吃喝玩樂，包養(yǎng)情婦，購買豪車……無不為所欲為。

古代朝廷，雖然有選賢任能的用人制度，但所有朝臣官吏的命把子，都在皇帝老爺手里攥著，哪怕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大人，只要惹惱了皇帝老爺，也要獲罪遭貶。歷朝皇帝，大多喜諛惡直，親小人而遠賢臣，故奸佞得勢、直臣遭殃的故事史不絕書，“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更是用人的鐵律。今日之小朝廷的主宰者，手里也攥著下屬的命把子，且大多喜諛惡直。故屬下欲求進步、討前程，就得想方設(shè)法投其所好，討其歡心，否則你即使有天大的本事，要想提拔，也是瞎子撞墻——沒門。小朝廷的用人制度形同虛設(shè)，阿諛諂媚、送禮行賄者，即使無德無才，照樣得以重用；正直本分，不跑不送者，即使德才兼?zhèn)洌挥邪牙浒宓首鴶唷Ｈ松硪栏健徒Y(jié)權(quán)要。對上無論是非對錯，皆唯命是從，以錢買官，以色換權(quán)，成為小朝廷中希望出人頭地者必走的仕途之路。

古代朝廷，常有權(quán)奸當(dāng)?shù)溃D升遷的人依附權(quán)奸，結(jié)成朋黨，排斥異己，阻斷言路，欺蒙皇帝，以誣陷告密等手段，打擊政敵，迫害忠良。權(quán)奸因有皇帝撐腰，又有群小兄當(dāng)幫兇，故得以一手遮天，而正直敢言、才高德隆者或不得重用，或被逐出朝廷，甚至下獄被害。今日之小朝廷，也常有類似權(quán)奸之人。他們唯恐賢才得以重用，取代了他們的位置，阻斷了他們的上升之路，使其喪失了權(quán)力，故不是采取造謠中傷、亂打小報告等卑鄙手段將其整垮，就是巧施伎倆，掣肘拖腿，使對方干不成事。而這些奸小之間，為了爭權(quán)奪利，也勾心斗角，相互傾軋，你放明槍，我放暗箭，你踢我一腿，我撒你一絆，更有重金雇用殺手，除去絆腳石者。

古代朝廷，常有外戚為患。皇帝寵愛某個女人，這個女人便滿門皆貴，不但兄弟姐妹得封高官，就連那七姑八姨，也跟著沾光，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些人或廣納賄賂，或欺壓良善，而受寵的妃妾或皇帝的老丈人、小舅子之流，勢力大到一定程度，便要干預(yù)朝政，輕則左右朝廷的人選，重則密謀政變，行“取而代”之事。今日小朝廷的主宰者雖無三宮六院，美女成群，但除老婆之外，養(yǎng)幾個情婦，卻是正常編制。老婆的親屬，他們自然要妥善安排，任以要職肥缺；對于情婦，也是有求必應(yīng)，想搞項目，立即為其打招呼、下指令，想開公司，立即為其擇場地，籌資金。老丈人、小舅子之類雖不至于搞政變，但老婆、情婦“干政”卻是常事，用現(xiàn)在的話說，叫吹“枕頭風(fēng)”。此風(fēng)威力無比，什么人事任用、工程項目、巨額貸款等等，無不風(fēng)到事成，故聰明人欲成大事，常常巧走“夫人路線”或“情婦路線”。當(dāng)然，這威力無比的雄風(fēng)不會白吹，要想讓她們開口吹風(fēng)，先需賄以重金……

一言以蔽之，君主專制制度的大多弊端，古代朝廷中的大多丑惡，都在今日之小朝廷內(nèi)存在。要說兩者有何不同，也只是時代與規(guī)模有別而已。于小朝廷存在之地，什么民主監(jiān)督、什么科學(xué)決策、什么公平正義，都是奢談；而民主與法治建設(shè)與構(gòu)建和諧社會，也必然障礙重重。

(作者系著名雜文家)

責(zé)任編輯：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