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50年,格勒出生于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一個朗生(最低層的農奴)家庭。
他們上無片瓦、下無寸土,被貴族視為會說話的牲畜。子子孫孫,必須服從“主人”的統治和奴役。吃堅硬、冰冷的黑蕎麥粑,睡在主人家潮濕陰暗的廚房過道上,破舊、單薄的藏袍,是四季的“被褥”。 一如古人的“褐衣”。
那時,奴隸家的男孩,都爭相去寺廟當喇嘛。喇嘛不僅能生活得好一些,還可以識字讀經。格勒4歲時,母親抱著他去當喇嘛。可因年紀太小,被拒之門外。后來,在母親的苦苦哀求下,主人允許小格勒,在經堂里敲鼓祈禱,給佛師端茶送水,打掃衛生。一年后,喇嘛教了他30個字母(藏文)。
一天,喇嘛在一邊敲木魚念經,格勒跪在一旁背字母。一不小心,背錯了一個,佛師拿起火盆里的火鉗去揍他。不料,卻“引火燒身”,將自己的緞墊,燒了個大窟窿。喇嘛很生氣,小格勒因此吃了一頓鞭子,還被罰跪、停食三天。這在小格勒年幼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1956年,格勒的家鄉開展了民族改革運動,農奴翻身當家作主人。他第一次住進了貴族寬敞的客廳,還有了自家的土地、牛馬,喝上了香濃的牛奶。不久,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政府,在當地辦起了義務學校。6歲的小格勒,第一個,也是第一次走進學校與課堂。那些解放軍老師,不但和藹可親地傳授知識,還送他十元帥照片,給他吃雪白的大米和饅頭……他既新奇又感激,勤奮而又如饑似渴地學習著藏、漢兩族文化。1964年,格勒初中畢業,考上了位于成都市的西南民族大學中專班。到內地讀書,需要穿漢族服裝。在那個經濟短缺的年代,母親和姐姐用羊皮,搓、揉了幾個晚上,給他縫制了一件夾克。可,15歲的格勒一直穿著長長的舊藏袍,壓根沒穿過,也沒有一條褲子,這怎么辦呢?解放軍老師知道后,大家湊錢,送給他一套嶄新的漢族服裝。他將這些感激,深深地記在心里,轉化為學習的激情和動力。
四年后,格勒在西南民族大學完成了藏語翻譯專業學業,被分配到甘孜藏族自治州工作。1977年恢復高考后,格勒考入了西南民族大學文學專業本科班。讀了一個學期,他又考入了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開始研究少數民族,特別是藏族的社會和歷史。1981年,格勒碩士研究生畢業,被分配到全國人大民族委員會從事調研工作。
一天,格勒無意間在《光明日報》上,看到中山大學建立了人類學系,梁釗韜教授要招博博士生。他興奮不已,立刻報了名,并深得梁釗韜教授的器重和賞識。讀博期間,格勒深入藏區,進行了一年多時間的艱苦細致的考察,獲得了第一手藏族文化歷史的研究資料。回到成都后,他租了間招待所,用8個月時間,將博士答辯論文寫成洋洋灑灑,上、中、下三卷書冊,成為我國培養的第一位藏學博士。被分配在北京,參與了我國第一家藏學研究中心的籌建。
1988年,作為我國藏學研究領域的權威,格勒赴美做訪問學者。在一次聚會中,與達賴的哥哥不期而遇。對方屢屢以貴族主子的身份,不斷對他發起挑釁,揚言說,藏漢之間不存在中間道路,是水火不相容的。格勒嚴謹從容地說,你的觀念,從學術上根本不能成立。其一,任何民族里都有好人和壞人,你怎么能說一個民族全是好人或全是壞人呢?其二,全世界的民族,都是在互惠中發展起來的,你怎么能說沒有中間道路,水火不相容呢?達賴的哥哥被駁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叱責他吃漢族飯多了,被“中國化”了。格勒毫不示弱、反唇相譏說,你寄居美國,難道被“美國化”了?我每年都去藏區,至少還能為家鄉、為民族做一點好事,你這些年,又為民族、家鄉,做了什么?過去,你是大活佛,我是農奴。如果,沒有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我怎么能跟你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格勒一連串不急不躁,悠悠然的反詰,令達賴的哥哥理屈詞窮,悻悻然拂袖而去。
30年的求學生涯,讓格勒從農奴,成長為我國第一位藏學博士。20多年的學術研究,讓他從第一位藏學博士,成為我國藏學研究領域的權威。回首自己的成長道路,格勒感慨萬千地說:小時候,我信仰宗教。以為人的命運是前世注定的。但經過學習和科學研究,我徹底改變了觀念,命運不是靠宗教改變,不是前世注定,而是靠今生的努力,靠革命,靠改革。正是民主改革和改革開放,讓我有了讀書的權利,有了讀博士的機會、有了當專家的機會、有了出國訪問的機會。
身為中國藏學中心副總干事,格勒的工作非常繁忙。他眼下忙著兩件事——一件是籌備舉辦西藏社會變遷的世界性學術論壇;另一件是籌建中國第一家國家級的藏族文化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