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大利亞最南端,有一座處于海洋氣流中心的小島,這個號稱風雨之國的島上一年有300天的暴雨天氣,在過去的半個世紀,招募島上的守燈員一直是政府非常頭疼的一個問題。但2007年10月,澳大利亞的情侶們卻突然排起長隊,申請4個月的孤島守燈機會。要知道,這種可喜的變化歸功于一對叫費麗雯和勞倫斯的特殊夫妻……
夫妻紛爭,孤島守燈
在澳大利亞悉尼海洋館工作的費麗雯與丈夫勞倫斯個性上針鋒相對,2007年剛過,甚為疲憊的費麗雯決定結束13年的婚姻,與丈夫分道揚鑣。就在這時,在南部塔斯馬尼亞州外祖父家度假的女兒給她來了一封信,信上說,如果母親想和自己一起生活,就請在2月15日那天飛往塔斯馬尼亞州。
費麗雯深愛12歲的女兒奧黛,當然要爭取她的監護權。2月15日,費麗雯急匆匆趕回家,卻意外看到了已經分居兩個月的丈夫勞倫斯。不用說,他也接到了女兒的信,這個什么都要跟她爭個輸贏的男人,一定是來搶女兒的,費麗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勞倫斯立即瞪兩眼回敬她。
見到女兒,他們被告知塔斯馬尼亞州航標管理處正在物色一對夫妻,到馬祖伊克島上去守燈4個月,奧黛要他們去應征,如果誰先表示反對,她就不跟誰生活,并永遠不和他(她)見面。費麗雯目瞪口呆,作為航標管理處退休人員的子女,她知道馬祖伊克島長年經受暴雨和狂風的侵襲,航標管理處多年來一直為島上的一座燈塔找不到守燈人而煩惱,她的父親曾經在島上待了三年,為此他付出了妻離子散的代價,她跟父親生活,而哥哥則跟隨媽媽遠走他鄉。
看到父親令人難以捉摸的眼神,費麗雯知道,這次計劃肯定是祖孫倆設計的。她叫苦不迭,寄希望于勞倫斯先放棄。勞倫斯是個整容外科醫生,在美色等于金錢的時代,他受到各色女人的追捧,這讓他栽在硅膠堆積起來的胸部和屁股里并樂此不疲。她猜想他一定會先放棄,畢竟離開悉尼那個香艷的世界,對任何男人來說都很艱難。
可勞倫斯毫不示弱,互相僵持的結果喜煞了航標管理處,2月18日,他們被正式定為第一對登上該島的夫妻(此前,馬祖伊克島從未有過女性登陸)。隨后,他們接受了短期培訓。2月26日,這對怨夫怒妻正式啟程前往馬祖伊克島。
奧黛好像一開始就知道父母會接受挑戰,她準備了足足一百封信,讓他們在孤島上閱讀。這一百封信都有編號,她要求他們按編號每天拆閱一封。而費麗雯父親說: “我有許多跑那條航線的朋友,如果有經過的船只向你們鳴笛,那是他們在傳達我對你們的問候,只是風高浪大,你們要仔細聽。”
費麗雯和勞倫斯各懷心思,根本沒意識到女兒和父親的禮物有多重要,一路上,兩人都在想,他們最大的挑戰不是惡劣的天氣,而是怎么跟一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待上4個月。28日,經過長途顛簸,他們在一個晴好的天氣里,登上了馬祖伊克島。2月底,秋季剛剛來臨,他們可以享受差不多一個月的日照,陽光稍微沖淡了兩個人的苦悶。
由于小島沒有適合大型船只停靠的港口,島上物資實行定量供應,包括食品和飲用水在內,都必須計劃使用。兩條狗是島上唯一的永久居民。
3天后,送行的人隨船離開,費麗雯和勞倫斯陷入了緊張的二人世界。守燈屋只有位于燈塔底座的小小三間房,為了劃清界限,費麗雯睡進了廚房。為了節省油氣,他們兩人必須統一做飯,而且不管誰做飯,都要動用對方房里的東西,這種冰冷的見面讓他們時刻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威脅。
由于每餐只能是兩菜一湯,主食只有土豆和面粉,所以誰做飯誰就擁有選擇食物的主動權。沒有了工作、酒會、球賽、電影、電視,從不做飯的勞倫斯把做一日三餐變成了享受,兩個人于是把餐桌看成戰場。最后他們誰也沒能斗過誰,只好簽下協議,每天輪流做飯,輪流接受對方的伙食安排。
費麗雯喜食清淡,勞倫斯在烹制食品時故意放大量的芥末和黑椒,嗆得費麗雯沒法吃飯,然后勞倫斯趁機將剩下的食物占為己有。而輪到費麗雯做飯時,她又會將分給他的那一半清淡食物一掃而光。為了回應挑戰,費麗雯開始爭取兩條狗作為她的盟友,作為動物學家,她知道兩條牧羊犬接受過特殊訓練,有著良好的識別能力和兇狠的追咬能力,費麗雯兩三天內就讓兩條狗死心塌地地將她視為主人,它們像保護神一樣不離費麗雯左右,每天嚴密監視靠近主人的危險,包括勞倫斯。
面對兩條狗虎視眈眈的目光,勞倫斯大多數時間都爬上高高的塔頂,或看書,或凝望大海,大海一片廣袤,周圍一片死寂,他只好發呆,有狗陪伴的費麗雯則十分得意。
在費麗雯和勞倫斯兩個禮拜的爭斗中,女兒的一百封信被他們拋在一邊,因為信封上寫著“爸爸媽媽啟”,他們認定里面一定是勸他們和解的內容,所以誰都不想看。
暴風雨夜,生死相依
太陽每天溫和地升起,讓人絲毫感覺不到這是一座處在海洋氣流中心的小島,費麗雯每天帶著狗到島上考察。馬祖伊克島長16海里,寬3海里,這里沒有大型野生動物,卻棲息著無數的海鳥。費麗雯發現島上有信天翁、黑嘴海鷗等大型珍稀的鳥類。但有件事情她一直搞不明白,在島上她經常看到海鳥的尸體,上面有大小不同的出血點。顯然島上存在著海鳥的天敵,費麗雯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她想揭開謎團。
遺憾的是,一個月過去,費麗雯毫無收獲。有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聽到外面劈啪作響,她敏感地意識到,那是狂風撞擊巖石的聲音,馬祖伊克島惡劣的天氣開始了。果然,時速100多公里的狂風吹過后,接踵而來的就是暴雨和雷電。大自然發怒了,小小的馬祖伊克島開始在天地間戰栗。
費麗雯早有準備,她將隨身聽耳機塞進耳朵,想躲進音樂的世界。但她估計錯了,即便把聲音調到最大,音樂聲也蓋不住風雨聲,她的耳邊一片嘈雜。費麗雯取下耳機,想看書,但狂風就像潑婦的舌頭,惡毒地甩到巖石上,甩到她的心坎上。費麗雯看不進一個字,她放下書,開始在房里踱步,但小房子不過幾平方米,她走四步就到了頭。
看不進書,聽不清音樂,沒有人說話,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美麗的燈塔頓時變成了暗無天日的囚籠。費麗雯感到氣悶,頭暈,渾身煩躁。盯著鐘表,看一分一秒緩慢走過,她真正體會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好不容易挨到中午,當天是她值班,她必須做飯,推開勞倫斯的門,看到他投過來劍一樣傷人的目光,他在怨恨她,落到這個地步全是因為她爭強好勝的結果。
兩人毫無食欲,暴雨和狂風無休無止地鞭撻著房屋,從早上到晚上,從晚上到早上,沒有一絲停歇的意思。第二天,費麗雯頭痛欲裂。到了第三天,她再也控制不住,像困獸一樣在房子里打轉,想用頭撞墻,想沖到屋外去,讓雨淋濕她的身體,讓狂風吹醒她的腦袋,絕望之際,她下意識地將手伸向房門,想到勞倫斯房里去,隨便找他說點什么,哪怕吵一架也好。但房門那邊無聲無息,她的手又倔強地收回來。
暴風雨持續到第七天,費麗雯出現了狂躁癥,她不顧一切地沖向屋外,任憑颶風把她抬起來,又把她放下,最后她被甩到怪石嶙峋的懸崖下面。一座黑色的“小山”立即朝她壓過來,細看那竟是成千上萬只老鼠,它們所到之處留下大量的海鳥的尸體,費麗雯來不及尖叫,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餐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香味鉆進她的鼻孑L,她開始全身放松。勞倫斯端來一碗燕麥粥,費麗雯看到他手上好多出血點,衣服也撕破了幾處,那出血點跟海鳥尸體上的出血點極為相似,她意識到是勞倫斯救了自己。
喝過粥之后,勞倫斯離開房間時想將門帶上,但是轉念之間又將它打開,說:“外科醫生的職責告訴我,今晚這扇門不能關!”費麗雯倔強的心控制不住地崩潰了,她說:“要是你愿意的話,我想問問這幾天你是怎樣度過的?”
勞倫斯遞給她一本書,是一本荒島歷險小說,里面有一個細節提到,海難的幸存者為了獲得得救的機會,總會在起風的日子里,站在高高的懸崖上,仔細辨別迎面吹來的海風里是否帶有汽笛的聲音。勞倫斯告訴她,這幾天他一直在風里尋找汽笛聲,他發現這樣做能讓他有所期待,心情也變得平靜。
費麗雯這才想起父親臨走時的交代,于是她也沉下心靜靜傾聽。父親和女兒肯定時刻在關注這個海域的天氣。她相信他們一定會給她送來問候。有了靜心傾聽的心態后,費麗雯感覺狂風暴雨再也不是噪音了,而像是一場激烈的交響曲,風在奏樂,雷在唱歌,雨在伴唱,大地在發出轟鳴。
時間悄然流逝,一個晚上過去。她再也沒有被圍困的感覺。接連數天,到風里尋找汽笛的聲音,成了一個有趣的游戲。終于有一天,她聽見了隱約的第一聲,然后是清晰悠長的第二聲,她無比激動,克制不住地奔向勞倫斯身邊,把耳朵湊向他的耳朵,和他頭挨頭,聽著汽笛一聲又一聲地鳴響。聲音逐漸遠去,他們四眼相對,禁不住熱淚盈眶。這是一個多月來他們第一次接到外界的信息,而且是來自親人的問候,在這問候里,他們重新想起了彼此生命的聯系,那就是女兒奧黛。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壓在箱子底下的一百封信,找出來,恨不得一口氣讀完。但第一封信還沒完全拆開,費麗雯攔住了勞倫斯,她說:“我想離開小島的時候再來拆閱這些信件,我們應該聽憑自己的心聲來安排剩下的時間,看看結果跟女兒的設計有多大的區別。”
謎底揭開,愛情復活
厚厚的冰凍一旦破裂,殘冰很快消融。在暴風雨下得昏天黑地,如果不看表就分不出是白天還是晚上時,一起到風里捕捉汽笛的聲音,成了他們共同的樂趣,這樂趣被枯燥單調的日子無限地擴大,變成了他們唯一的期待。
此外,一旦風雨轉小些,他們就趁空隙,到島上去搜救被食肉鼠攻擊的海鳥。費麗雯這才知道了勞倫斯救自己的過程:他聽到兩只狗的狂吠后跟著追了出去,但就在他即將接近費麗雯時,兩只狗對他發起了攻擊,要不是老鼠從四面八方壓過來,兩只狗轉而驅趕老鼠,他恐怕已被狗撕成碎片,直到他從老鼠堆里將費麗雯救出,兩只狗才放棄對他的敵視。
費麗雯深感愧疚,她堆起來的壁壘差點讓兩人都喪命。她想到在十多年的婚姻中,層層的壁壘和反復的攻擊挑釁,最終使他們的心不再接近。現在,他們遠離悉尼,她的身邊沒有了動物,勞倫斯不能再指責她是工作狂;勞倫斯身邊再沒有了美女,她不能再指責他是花花公子。沒有了爭吵的理由,他們是兩個純粹的自然人,寂寞孤獨,需要彼此安慰和依靠,那么,為什么不以此為理由,試著走近,打破所有的壁壘呢?
以后,每次風雨間歇中的外出,費麗雯都溫柔地請求勞倫斯陪同,彼此的攙扶讓他們身心越貼越緊。經過觀察,他們發現馬祖伊克島的老鼠有著一種奇怪的現象:身體強壯的老鼠通常壟斷著跟一大群雌鼠的交配權力。勞倫斯說,如果能給這些老鼠王避孕的話,讓它們繁殖速度慢下來,海鳥就會得到更多的保護。勞倫斯能利用現有的藥品配制出雄性避孕藥,不過他得拿自己當試驗品。費麗雯的臉刷地紅了,勞倫斯在暗示她恢復性愛,當初因為斗氣,他們誰也沒帶避孕套,正好做試驗。費麗雯的激情開始熊熊燃燒,她說:“那你快點動手!”于是,避孕藥試驗成了導火索,點燃了燈塔小屋里的激情大戰。兩年的冷戰,他們心里積聚了太多的力量和渴望,這力量和渴望瞬間噴發,讓他們忘記了暴風雨的存在……
當時間走到2007年6月20日的時候,暴風雨終于停歇,太陽露出臉來。那天早上,夫妻倆走出小屋,讓久違的陽光照在臉上,他們覺得應該舉行一個儀式來迎接這個晴天,費麗雯跑回屋里,抱出女兒的信,她要和丈夫坐在暖暖的陽光下,享受女兒的精神盛宴。
第一封信是這樣寫的:“親愛的爸爸媽媽,我愛你們,取舍你們任何一個我都感到非常的痛苦。因此我決定幫你們尋找一個童話的世界,那個世界里沒有工作,沒有社交,沒有網絡和球賽,你們只能面對彼此。如果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你們仍然能做到形同陌路,那么我就接受你們離婚的決定,你們將獲得共同監護我的權利;如果答案相反,那就說明你們不是沒有了愛,而是沒有看清楚愛的機會……請原諒,我將你們帶到了一個孤島,如果你們不相愛,那它當然就是地獄,而如果你們相愛,那它就是一個天堂,接下來,我會跟你們講外祖父的故事,我每天講一點,希望故事結束后,會對你們有所幫助!”
費麗雯的心懸了起來,爸爸為什么非要離婚后才上馬祖伊克島守燈一直是個謎,而他守燈回來,為什么要懇求已經再婚的媽媽分一個孩子給他,也是個謎。她急切地拆第二封、第三封信,奧黛說,當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婚姻走到第十個年頭時,他對于每天面對妻子的嘮叨、孩子的打鬧和無休止的生活開銷,感到無比的疲倦,他不想平淡而庸俗地度過一生,他想換一種活法,于是他申請獨自守燈,想作為自我生活的開始。但是三年的孤獨歲月,讓他看清楚了什么是親情,人為什么需要情感和愛。當得知妻子帶著孩子再婚后,他意識到自己將幸福拱手讓給了別人,所以他懇求前妻分一個孩子給他,分一點幸福給他。
在信的結尾,奧黛說:“外祖父告訴我,沒有情感和愛的心靈,才是真正的孤島,而任何地方,只要有愛,就不會有真正的孤獨!”讀完厚厚的一沓信,費麗雯和勞倫斯四目相望,緊緊相擁,那一刻,他們明白,今生今世,除了死亡,再沒有力量能將他們分開。燦爛的陽光下,他們牽出幾根繩子,將女兒的信像彩旗一樣掛在繩子上,慶祝這特殊的時刻。經過的船只從望遠鏡里看到,高高的懸崖上飄動著五顏六色的紙張,一男一女在那歡快地舞動,他們從未見過這一幕,一于是汽笛一聲又一聲地響起,整個海域流淌著歡樂。
6月28日,迎接他們回歸的船只靠岸了,作為首對民間征募的守燈夫妻,勞倫斯和費麗雯一家的故事受到了廣泛關注。如今,“守燈度假”成為一種融愛情、挑戰、公益等元素于一體的度假模式,備受澳大利亞情侶的青睞。到那度假的人們可以得到兩大獎賞,一是免費的避孕藥物,一是過往船只的汽笛問候。而情侶們離開海島時,如果食肉鼠數量減少而海鳥增加的話,他們還可以得到政府豐厚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