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的折舊費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我爸剛從祁陽藥械廠下崗，就在縣城的一個十字路口搭建了一間鐵皮小屋，賣些水果、煙酒等。

一天黃昏，一位中年男子走到老爸的鐵皮屋前，放下沉甸甸的編織袋，從口袋里摸索出2元錢，買了一包紅豆煙。他抽出一支，點上后就和老爸寒暄起來。

從談話中，老爸了解到，那位中年男子就是我們本地人，剛從廣東打工回來。他家離縣城還有二十幾里路。猶豫了片刻后，他提出，能不能從老爸那里借一輛自行車。老爸看夜幕已經降臨，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陌生而憨厚的中年男子，很爽快地把那輛除了車鈴不響哪兒都響的老“永久”牌自行車推了出來。

那位中年男子十分感激，連聲說“謝謝，謝謝”，并且承諾最晚明天上午一定把車還給老爸。由于太過匆忙，他并沒有留下姓名和地址就騎車走了。

晚上，當老媽聽說老爸把自行車借給了一位陌生人的時候，大鬧了一場，還訓斥說老爸是榆木疙瘩不開竅，并肯定說老爸這回上人家當了，不信等著瞧吧!

第二天上午。老爸在鐵皮屋里忐忑不安，他多么希望那位中年男子能遵守諾言。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十字路口車水馬龍，卻始終不見那位中年男子的身影。老媽在一旁不斷地冷嘲熱諷，此時此刻的老爸由沉默變得煩躁，又由煩躁變得憤怒了。

大概十二點半時，“奇跡”出現了，那位中年男子頭戴小草帽。身穿藍色工作服，腳穿解放鞋快速騎著自行車出現在老爸眼前!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面帶羞怯的笑容，連聲說：“對不起，老板，對不起，老板，我來晚了。”老爸先是驚喜，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再也壓不下去的火氣，厲聲地說：“對不起有用嗎?你可誤了我大事!”那位男子尷尬地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老爸想了想，說：“這樣吧，我不能把自行車白借給了你，你得出些錢，就算是車子的‘折舊費’吧。”他知道這一招老媽肯定會滿意了。果然，一直站在旁邊的老媽，這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位中年男子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搞懵了。啜嚅著說：“行……好，你說……多少錢。”老爸說：“你就出20塊錢吧。”中年男子并沒多說，從口袋里拿出兩張10元的人民幣遞給了老爸，然后說：“謝謝你了，我走了。”說完，那位中年男子頭也不回地融入到了人群中。

望了望男子遠去的背影，老爸轉過身。把那20塊錢狠狠地甩給了老媽。

當要把那老“永久”推進鐵皮屋時，老爸愣住了，他看到了一個嶄新的車鈴，用手一撥，一陣脆響，再仔細看，車子的確還是自己的那輛老“永久”。一低頭，還看見了兩只嶄新的腳踏板和剛剛擦了油的鏈條……’

此時的老爸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一把搶過老媽手中的那20元錢直奔街上，可是那位憨厚的中年男子的身影已無法找到了，老爸佇立在十字路口，張望著……

時至今日，老爸自己已經開辦了一家私營企業，生意紅紅火火。他多次對我說：那20元錢不是老“永久”的折舊費，而是自己一生心靈的折舊費。

(責任編輯 周亞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