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了,太陽卻一反常態的毒辣。劉德富依舊穿著那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褪色的方格子襯衫,怏怏地從銀行走了出來。他黑瘦的臉上掛著一層深邃的陰影。助學貸款只夠學費的一半,但他仍有求學的渴望。輟學在家的妹妹那苦澀的“哥哥,加油啊”的聲音經常在他耳邊回蕩。面對這些,劉德富不禁一陣眩暈。這窒息的悶熱!他期待著一場大雨。
這天,聽完了一個講座,劉德富準備去找份家教。拐進弄堂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一處墻角縫里卡著什么。他狐疑地撿起來,是一個皺巴巴的紅箋。打開紅箋時,一道電流穿過了劉德富的全身!他慌亂地把紅箋團起來塞進褲袋里,頭腦中一陣雞飛狗跳,“撲通撲通”的心跳幾乎震碎了他的鼓膜。
一條漂亮的雕花金項鏈!學費!希望!
劉德富定了定神,忐忑不安地給母親打了電話。電話要打到鄰居家…… “媽……身體好吧?我……”劉德富看著計費顯示屏,“德富啊!好的好的,沒事少往家里打電話,鄰居會不高興的啊,你要認真學習,別辜負……”“媽,我……撿到了一條金項鏈……”劉德富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以至他懷疑自己有沒有聽到。耳根霎時熱得發燙。“什么?撿了金項鏈?”劉母一陣驚詫,隨即又小心翼翼起來,“德富啊,這天上掉下的金豆豆……”劉德富耳邊出現了幻聽,仿佛有一群蜜蜂在叫著“金豆豆,金豆豆”,計費器上兩毛跳過去了,“我知道你很需要,但是——”母親的“但是”很刺耳,母親,應該會想他所想吧,“但是”,劉母壓低了聲兒,“為了你的前途,你千萬別讓別人知道呀!”劉德富一下子漲紅了臉,環視四周,手心上的汗粘著話筒,他迅速地撂好了電話,計費器“嘀”地尖叫了一聲,怪聲怪氣地報道:“您此次通話費用六角。”劉德富取出磁卡,拔腿就跑。
這天晚上,劉德富只喝了學校免費的湯,沒有吃飯。他四仰八叉僵硬地躺在床上,手捂著硬硬的鼓鼓的褲袋,翻來覆去睡不著。從小,父親就教導他,人窮志不能窮,一切靠自己努力,長大了才有出息。自己也是唱著“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交給警察叔叔手里邊”的歌謠長大的,也知道要拾金不昧……拾金不昧?志氣?拾金不昧?志氣?劉德富在腦海里一遍一遍掙扎著,一遍一遍盤算著金項鏈和道德的分量。在母親說那番話之前,后者無疑是交叉路口的唯一線索。現在希望、前途這類詞語微妙地改變著他腦海中的價值天平,或許,人家是太富裕了,或許,解決了當務之急,他畢業后賺了錢可以去贖回來……最后劉德富得出一個等式:別人的一條丟棄(失)的項鏈=自己的前途。
宿舍外面的蟲聲逐漸模糊,劉德富朦朧中一笑,睡去了。黑夜里誰也沒察覺到劉德富這個罪惡的想法。
第二天,老天終于把幾天來的郁悶釋放了一通,天地間被雨水沖刷得暢快了許多。
劉德富吹著口哨,揣著那條表征自己前途的命運之鏈,來到了當鋪,“老板,兌錢!”劉德富掏出了那條閃閃發光的雕花金項鏈,拘謹地環顧著店面。他沒有看柜臺里的陳設,那些黃金的顏色太刺眼了。
不久,一位笑容可掬的小姐捧著他的“前途”出來了,“先生,您真的要換?”聲音甜甜的,怪好聽的。
“當然!”劉德富報之一笑。
“這條項鏈是仿金工藝品,雕花精致,大約五六十元的市價。”
劉德富渾身像著了一個霹靂,不禁自嘲起來:劉德富啊劉德富,你的前途……
(指導老師 朱正忠)
(責任編輯 白 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