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發辭世：中國人物畫大師時代的結束？

[編者按]曾幾何時，近現代中國人物畫史上大師頻出，無論是畫速寫人物的黃胄、“頂光源”人物的蔣兆和、舞蹈人物的葉淺予，還是畫工筆人物的劉繼卣、戲劇人物的關良、變形人物的程十發，都以其筆意純粹、個性鮮明、技法創新、成就全面，且具有深厚的畫外修養為大家所推崇，堪稱中國人物畫的大師。隨著2007年7月17日程十發先生在上海的辭世，如今這些藝術大家們都已離我們遠去。有人說，程十發先生的逝世標志著中國人物畫大師時代的結束。為此，本刊特約此文詳細介紹程十發先生的藝術成就及作品的市場價值，以表達我們對大師的切切緬懷之情。

2007年7月17日18時58分，著名國畫大師程十發先生因心力衰竭搶救無效在上海華東醫院病逝，享年87歲。消息一經傳出，不少網友立即在網上留言，緬懷先生，祝福先生一路走好。作為當代海派重要的領軍人物，程十發先生以其高尚的人品、謙和的態度和獨具魅力的藝術風格在畫壇享有盛譽，被尊為學界泰斗。自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來，其作品就深為廣大人民所喜愛，如今更是備受海內外藏家珍視。

任何真正的“藝術家”、真正的“藝術”都必須經得起時間的沉淀，藝術家無論生前如何聲名顯赫，身后都要經由后人品評、定位。程十發先生離去了，后人該如何來評價先生的藝術成就，判定其在美術史上的地位?先生的離去對“海派”的發展有著怎樣的影響，“海派”的后起之秀們能否將有著百年歷程的“海派”大旗扛下去?程十發先生的離去對其作品市場會產生怎樣的影響，這種影響是否會波及當代中國書畫市場?這些都是喜愛程十發先生的讀者、藏家們所關心的問題。以下筆者就相關問題談談自己的看法，供大家參考。

成就斐然，“新海派”大家德藝雙馨

程十發先生在中國畫領域成就斐然，繪畫、書法兼能，山水、花鳥、人物皆善，工筆、寫意齊備，年畫、宣傳畫等也有涉獵，堪稱是書畫領域的多面手，尤其在連環畫、書籍插圖等方面有著卓越成就。程十發之所以能在藝術創作方面游刃有余，與其開闊的眼界、扎實的基本功、孜孜以求的上進心及大膽的探索精神不無關系。

程十發先生最早以連環畫馳譽畫壇，連環畫最重要的內容之一是人物畫，而在學習繪制連環畫之前他只學習過山水和花鳥畫。為了畫好連環畫，程十發努力學畫人物，從中國傳統藝術和西洋繪畫中汲取營養，將多種藝術形式，如版畫、木刻、畫像石等表現形式融匯到連環畫的創作中去。在對西洋畫的學習中，他真正做到了“進得去、出得來”，并且自創臨摹方法，將許多西洋名畫演繹成線條畫，將西洋畫技法同中國傳統筆墨相結合。通過不懈的探索和努力，創作了一系列膾炙人口的連環畫作品，如《畫皮》、《阿Q正傳一○八圖》、《孔乙己》、《膽劍篇》等。

在進行連環畫創作的同時，程十發也從事書籍插圖的創作，在這個領域他也收獲頗豐，《儒林外史》、《聊齋志異》、《西湖民間故事》等作品都獲得了很大的成功。他通過人物的動作、表情加上典型環境的襯托，來深刻揭示人物的內心世界，作品格調通俗而不庸俗，冷峻與幽默并存，寫實同夸張并重，很好地傳達出原作的精神內涵。

這些連環畫與書籍插圖作品不僅使他在廣大讀者心中獲得了贊賞和肯定，也為他帶來了各種榮譽，如《孔乙己》、《畫皮》榮獲了首屆全國連環畫繪畫評獎二等獎；《儒林外史》插圖獲華東地區書籍裝幀一等獎，同時獲德國萊比錫國際書籍裝幀銀獎；《西湖民間故事》彩色插圖獲全國書籍裝幀展覽會榮譽獎等。

1957年，程十發赴云南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瑞麗一帶采風，體驗風土人情，遂使畫風大變，并從此開創了其國畫創作的新天地。同年，他的國畫作品《歌唱祖國的春天》榮獲首屆全國青年美展一等獎。

任何一位被稱為“大師”的藝術家，不僅在藝術方面有著卓越成就，在人格、品德方面也必定堪稱一流。正如“宋四家”中的蔡襄，論書法藝術其成就實際比不上大奸相蔡京，而他能取代蔡京躋身“宋四家”，除卻其書法造詣外，很大程度上要歸因于其正直的人品。同樣，程十發先生被尊為“大師”，也不僅僅源于其藝術上的成就，更在于其可貴的精神品質。其人品的高尚不僅體現在“做人”，更表現在“治藝”上。程十發創作的上升期正處于中國主流文化為政治所引導的時代，很多藝術家都成為服務于政治的“圖解工作者”，而程十發并沒有純粹去迎合政治需要。他依然守護著以筆墨為核心的文人畫精髓，以古典人物、民間傳說、少數民族等題材及連環畫、書籍插圖等形式來規避社會極左思潮的沖擊，盡力保留中國繪畫藝術的趣味性和純潔性。尤其在十年浩劫期間，盡管精神上受到極大壓制，他也沒有去為那些幫氣十足的作品繪制連環畫和插圖，而多是畫荷花以言情，寫屈原以抒志。

歷史的星空掠過無數的藝術家，有的如同璀璨的明星，即使千百年過后依然熠熠發光，有的雖然一時閃現了奪目的光芒，卻終將逐漸暗淡直至消亡。回顧歷史，那些光芒持久的明星們無不是風格流派的開創者或是獨辟蹊徑者，在美術史上做出了特殊的貢獻，他們以不懈的努力書寫著歷史，也以驕人的成績在美術史的坐標上獲得自己的定位。程十發先生對中國畫的發展有著卓越貢獻，他將中國畫的傳統方法融入連環畫的創作中去，使連環畫這種原本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繪畫形式上升到陽春白雪的高度，成為雅俗共賞的藝術形式。作為“海派”藝術的傳承者，程十發繼承和發展了“海派”藝術善于創新的傳統，在他后期的中國畫創作中，這一點也突出地表現了出來，其作品既有傳統的格調，也有西畫的印跡，但用筆、揮墨、賦色又都別具一格，亦中亦西，亦古亦今，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這是他在廣泛研究古今、中西藝術風格后又加以融會貫通的結果，正如他在論畫詩中所說：“問我南宗抑北宗，東西中外古今同。法從自然歸太樸，一筆頃成萬物空”。正是基于他在藝術上取得的卓越成就，程十發先生不僅生前即獲得世人肯定，被譽為當代世界十大畫家之一，其身后也必將為后人所推崇，成為美術史星空中一顆閃爍的明星。

大師已逝，“海派”后繼者何去何從

“海派”的概念是近代開始形成的，泛指活躍在上海一帶的畫家群。“海派”畫家們生活在社會大變革的時代，繪畫藝術在題材、形式、內涵等方面都在向適應社會需要的方向改變。從開山鼻祖趙之謙到“三任”、蒲華、虛谷，直至現代的吳昌碩，當代的謝稚柳、程十發，“海派”畫家們并沒有絕對的師承關系，他們氣質不同、風格各異，但都銳意創新。從這個意義上說，“海派”更多的是一個地理上的概念，就繪畫藝術風格而言，“海派”并沒有統一的面貌特征。這些大家們之所以成為“海派”發展歷程中的一座座高峰，正是由于他們在繼承前人基礎上的獨出新意、各呈異彩。

程十發無疑是當代“海派”的一座高峰，他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并沒有沿襲任伯年、吳昌碩的老路，但他繼承了前代“海派”藝術家們的創作思想，也就是藝術探索過程中對各種風格、各種藝術形式的兼收并蓄，注重創新。程十發在藝術探索的道路上不斷從中國傳統藝術及西洋繪畫中汲取營養，貫通古今、融匯中外，而后加以創新，這種創新不僅表現在對前人研究成果基礎上的提高，更表現在對自己已有面貌的反駁甚至倒行逆施。程十發的藝術創作方式極好地詮釋了“海派”藝術的精髓所在，也為“海派”的后繼者們樹立了楷模：誰想在千萬“海派”大軍中脫穎而出，就必須立足傳統，銳意創新。

有人說“程十發的繪畫是‘海派’藝術最后的輝煌”，按照這種說法，現在程十發先生逝去了，“海派”也將隨之逐漸消亡。實際上，這種說法是不成立的。首先，“大師”的離去并不代表一個時代的終結，更不能預示一個派別的消亡。所謂“派”便是許多人聚集在一起，各種風格攢聚才能稱為“派”，獨領風騷的藝術大師的出現是風格流派發展綿延的重要因素，但絕不是全部因素。認為“程十發的繪畫是‘海派’藝術最后的輝煌”，一方面肯定了程十發先生在藝術上所取得的成就，但另一方面也忽略了“海派”的基石們在推動“海派”發展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其次，歷史上風格流派的形成都有其特定的社會條件，回顧美術史的發展歷程，那些曾經左右時代風格的畫派最終淡出歷史，絕大多數是由于社會環境的改變使其失去生存的土壤所導致的。“海派”從產生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影響所及至今不衰，這除去其發展過程中所崛起的一座座高峰的引導作用以外，與上海的地理、人文乃至商業環境也有很大關系。任伯年、吳昌碩、程十發等這些藝術大師之所以能夠相繼接過“海派”藝術的大旗，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上海的社會環境，使他們的藝術才能有機會得到充分發揮。目前的上海，無論是經濟還是文化都處于飛速發展的階段，社會環境為藝術家們的生存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優質土壤，“海派”藝術家們在傳承創新的道路上勇猛前進才符合社會、歷史發展的規律。

實際上，“海派”的后繼者們并非不能擔當傳承“海派”藝術的大任，只是在大師光芒的掩蓋之下，他們還沒有得到脫穎而出的機會。但從長遠來看，他們終究會從大師手中接過“海派”藝術這面大旗。只不過時代在變遷，繪畫也必須求新求變。目前中國繪畫正處于新的變革期，傳統與時代的對峙使藝術家們在傳承與創新、復古與西化的矛盾中繼續推動著繪畫藝術的潮漲潮落，對于他們成就高低的品評標準也將隨之發生改變。但無論怎樣，程十發等前輩大師們已經為他們樹立了一面鏡子，這面鏡子反射的不是藝術發展的模式，而是藝術發展的精髓。相信在前輩大師的引導下，后繼者們必會將“海派”藝術的大旗扛下去，傳承“海派”藝術的精髓，將“海派”藝術提升到新的高度。

穩中有升，作品行情依舊看好

程十發先生的作品在藝術市場中一直是頗受青睞的對象，在全國各大拍賣會上，程十發作品都是主要征集對象之一。根據雅昌網的數據統計顯示，近十幾年來，拍賣市場中署名程十發的作品已成交的達3000多件，無論其中真贗幾何，都反映出程十發作品的市場認可程度。

程十發作品的市場價位一直處于穩中有升的狀態，尤其是從2004年末開始，其作品價位開始出現大幅度提升，成交價居前百位的作品幾乎全部是在近3年成交的。2004年北京榮寶秋拍中，程十發作于1972年的《邊寨節日》鏡心以121萬元成交，這是其作品成交價首次突破百萬元大關。緊接著在2005年的拍賣中，程十發作品價位一路走高，先后有20多件作品拍賣成交價在百萬元以上。尤其是9月份中國嘉德的拍賣會上，程十發作品拍賣掀起了最高潮，其在1957年創作的第一套少數民族題材的40開連環畫稿《召樹屯和喃諾娜》鏡心，經過數輪激烈競價，最終以1100萬元落槌，這不僅創下程十發個人作品拍賣最高紀錄，同時還創造了連環畫原稿拍賣的最高紀錄。這個成交價也使程十發成為繼傅抱石、陸儼少、張大千、徐悲鴻、齊白石、吳昌碩、潘天壽、李可染、吳冠中、謝稚柳之后，第11位國畫作品拍賣成交價超過千萬元的現當代藝術家，而且他也是當時除吳冠中之外唯一在世的藝術家。

2005年末中國書畫市場開始進入調整時期，不少藝術家的作品市場都因此而受到波及。程十發作品市場雖也受書畫市場調整的影響，但還是在市場中經受住了考驗。2007年5月，中國藝術品行情指數監測中心公布的“中國當代暢銷畫家排行榜”上，程十發以2006年總成交額9910萬元的成績榮列排行榜第7名，并被評為“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十大國畫家”之一。作為一位“德藝雙馨”的藝術家，程十發作品在市場上得到了藏家的充分認可。2007年中國書畫市場經過一年多的調整期，正處于緩慢回升的狀態。程十發的作品市場也體現出這一特點。

程十發先生的離世對中國畫壇來說無疑是極大的損失，但在一定程度上卻會引起其作品市場價位的進一步提升。在中國藝術市場上不乏這樣的先例：1989年底，某臺灣記者到大陸采訪國畫大師李可染，他來到李可染家中卻被告知李可染已經辭世。這位記者聽聞消息后立即趕赴榮寶齋，并致電臺灣家屬匯錢至北京，將李可染生前寄售于榮寶齋的書畫作品悉數購下，果然不久后李可染先生作品價位不斷飆升，使這位臺灣記者一夜暴富。2005年4月10日，著名畫家陳逸飛突然病故，此后其遺作市場價位立即出現大幅飆升，5月14日，《有陽光的日子》在中國嘉德拍至440萬元，創造了陳逸飛油畫在內地拍賣的最高價。截至今年5月，陳逸飛作品拍賣最高價位已升至4032萬元，而其生前作品拍賣的最高價位僅為297萬元。

當代藝術家在身后作品價位出現大幅飆升的現象其實不難理解，藝術家一旦去世，作品就變成了遺作，作品的存世量只會越來越少，存世作品就會逐漸成為稀缺資源，這自然會引起作品價位的上漲。當然，出于“官本位”等原因的影響，藝術市場中也不乏藝術家辭世后作品價格不升反降的例子。因為藝術家的辭世也意味著人們對藝術家藝術水平再評價過程的開始，而這種評價則會拋卻其生前職位等因素影響。程十發生前雖然也擔任西泠印社副社長、上海中國畫院院長等職，但人們對其藝術成就的認可并沒有受到這些顯職影響。早在上世紀70年代，程十發的作品就已經出現在香港蘇富比等拍賣會上，而他擔任這些職務卻是從80年代才開始的。人們喜愛程十發的作品是因為他的作品既有傳統的筆墨，又不乏現代精神，畫面中體現了積極的人生態度，充滿了希望。程十發先生逝世之前，已有數家拍賣公司預定在今年7月和8月推出數十件程十發作品，程十發先生的逝世將會直接影響到這批作品的成交結果。在未來的半年到一年內，其精品的價位一定會出現大幅攀升，即使是應酬之作價位也會出現相應上漲。

藝術市場中任何藝術家作品價位的漲跌都不僅僅是個別現象，都會牽動其所在板塊的整體行情。程十發作品市場價位的浮動也必定會波及整個當代書畫板塊的市場價位。目前，中國書畫市場正處于緩慢回暖的初起階段，程十發作品價位的上漲在一定程度上也會成為中國書畫市場回暖的助推力，有助于促進整個中國書畫市場行情的上揚。

盡管程十發作品有較高的投資價值，但藏家在購買其作品時也要小心謹慎。正因為程十發作品有較高的經濟價值，不少造假者專門偽造程十發作品，致使贗品泛濫成災。而老先生心態平和、寬容，并不刻意去打假，這也是造假者有恃無恐的原因之一。今后隨程十發作品價位的上漲，贗品也會更多地出現在市場上，因此，藏家和投資者也應提高辨別能力，謹防買到贗品給自己造成不必要的經濟損失。